话音一落。
殿中烛火恰好炸开一朵火星。
飞快熄灭，火光断裂的那一刻，空气像被刀子割开一样一片死寂。
杨戬的目光深得骇人，像是能吞噬所有光亮。
他胸膛微微起伏，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立刻说话。
那张一向冷硬的脸在光影里显得愈发莫测，像极了夜色里伫立不动的山。
“……”
孙悟空被他盯得心头一紧。
但却硬是把那点悸动当成逗趣，嘴角往上一挑，笑得吊儿郎当。
“忘了，真君你失忆了嘛，肯定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总不会像俺一样真是块石头蹦出来的吧？哈哈哈哈！”
它故作轻松的仰头一笑，手指还在案几上轻轻敲着，像是要把那片沉默击碎。
杨戬微微低下眼，睫毛在烛影下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指尖在衣袖下暗暗收紧。
殿中又只剩下烛火噼啪。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处，暧昧不明的气息在这小小的天地里缓缓蔓延开来。
烛火渐渐烧断，生死簿堆在案几上已经翻了一地。
纸页翻动时带着细碎的沙沙声，和两人的呼吸交织成一片。
孙悟空指尖在簿页上一下一下点，眼底的金光几乎亮成一线。
它半眯着眼，像一只埋伏在暗处的野兽。
“其实吧……这线索翻来翻去，都指向一个地方。”
它抬起头，目光闪烁。
“李靖。”
杨戬垂眸，指尖搁在页角。
薄薄的纸在他指下发出细细的颤音。
“看这时间。”
孙悟空伸手一划，划出一条时间线。
“凡间帝王短命便是从五百多年前开始，而这李靖成神么……恰巧也是那时，世上恰巧的事多了，可偏偏———”
它拍了拍生死簿。
“俺也从来不相信巧合。”
烛光映着它的指尖，仿佛那一页上真有两道隐形的名字被抹去。
杨戬终于抬眸，眼神深得如同深水。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去查那几百年前没被生死簿记载的孩子？”
孙悟空挑眉一笑，棒子一扛，姿态吊儿郎当却字字掷地。
“不查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据说哪吒成神时还是娃娃嘞，这说明他的兄姐夭折之时也不大。所以。几百年前李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李靖父子为何不在生死簿上？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案几上烛火噗地炸了一下，火苗拉高。
啸天在一旁屏住呼吸，看着两人像打擂台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却又默契得不行。
杨戬静静看着孙悟空。
它的侧脸被火光勾出明暗，眼尾挑起时的那一抹笑意既俏皮又凌厉。
他缓缓道。
“你怎么就能这么笃定，是李家有问题？”
“嘿。”
孙悟空咧嘴一笑，牙尖一闪，眼神却认真得很。
“俺一向看人看妖都不差，别忘了，俺可是有火眼金睛！硬要说的话，那就是……”
它偏头一笑，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
“猴子的直觉！”
杨戬微微一怔，指尖一颤。
它那一下太自然，像春雷在他心口忽然炸开。
他胸腔里翻涌着一种久违的异样感觉，却又将那涟漪硬生生按住，声音低哑。
“既如此，那便先查那孩子。”
孙悟空嘿了一声，金眸亮得像两点火星。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俺明天就去民间找当年的传闻，再不行就去翻宫里的旧档，看看这李靖究竟有多少秘密！”
它说完，手一撑案几，整个人往后一仰，椅子两脚翘起，在空气里晃荡。
它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偏偏把紧张的气氛打散了。
杨戬看着它，唇角微微一动，却最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烛火照在他漆黑的眸子，竟闪过一丝恍惚。
他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总容易走神。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
暮色沉沉。
皇城的瓦檐在月光下泛出冷白。
夜风自城门卷入，吹动街口茶馆的幌子啪啪作响。
孙悟空提着生死簿站在街角，嘴里叼着一根糖葫芦，金色的眸子一闪一闪，神情颇为不耐。
“还是查不出来，看来只能去宫里了。”
它咬断一颗山楂，酸甜汁水在嘴里炸开，心底却泛着一丝火气。
啸天走在后面，轻声提醒。
“可皇宫的内库，非皇家之人不得入内。”
孙悟空一摊手。
“那就让皇帝自己开门啊，俺又不是偷东西的贼，再说了，俺们这些日子跑东跑西还不是为了他的事？”
……
次日午后。
皇宫。
琉璃瓦铺满殿宇，金砖在日光下闪耀。
御花园内，细风拂过，带来一阵阵桂香。
年轻的皇帝倚在长阶上，正与几名近侍下棋。
他比几日前见到时更精神了，面色红润，眉目间透出青年帝王少见的洒脱与风流气息。
听说孙悟空与杨戬求见，他立刻收起棋子，亲自迎了出来。
“二位仙长。”
皇帝笑着拱手。
“有劳你们一直护着朕，这些日子身子确实好了不少。”
孙悟空化作凡人女子的模样，一身素衣，眨着眼笑。
“废话就免了，俺这次来是为了借你皇家密档一看。”
它用竹签点了点身边的杨戬，语气吊儿郎当。
杨戬垂眸不语，只微微颔首，神情淡淡。
皇帝忽然盯着孙悟空看了一会儿，沉思片刻后唇角慢慢勾起一丝笑。
“皇家密档？那得需皇家之人才能查看，不如……卿留下来如何？朕封卿为皇妃，这便可名正言顺，你想看皇家秘档便看，想知何事便知。”
这话在暖风里缓缓飘散，似乎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孙悟空愣住，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咳……咳咳！”
它猛地挥手，金色的眸子瞪得圆溜溜。
“陛下你这是逗俺玩儿呢吧？”
它本想笑笑过去，可余光瞥见杨戬的脸，却猛地一怔。
杨戬那双黑眸里原本的冷漠似乎更深了一层。
精致的脸上线条绷紧，薄唇抿成一条冷线。
一种不易察觉的压迫感顺着空气弥漫开来。
孙悟空莫名心里一虚。
它竟忘了这二郎神不爱说废话，也是最听不得废话。
眼下应是被这小皇帝弄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