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如同蛰伏在华北平原心脏地带的巨大黑色玄武岩,在料峭的春风中沉默地矗立着。高达四丈的城垣,在灰蒙的天空下,投出深重、压迫的阴影。城墙上下,库莫勒的八旗龙旗和杂色各异的军旗,在风中无力地卷动,旗角下,是如同蚂蚁般来回走动的、衣甲杂驳的守军身影,以及那如林的枪矛、黑洞洞的火铳口和垛口后隐隐闪现的、冰冷的光泽。
更远处,宽阔的护城河,河水在早春的寒意中泛着幽光,吊桥早已高高收起。整座巨城,此刻被一种绝望与疯狂交织的死寂所笼罩,像一头自知末日将至、却仍要龇牙咆哮的困兽。
然而,在城外,在这座巨兽周围,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有序、更加令人心悸的、如同大地本身脉动的轰鸣,正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最终,稳稳地停下,将其合围。
地平线上,烟尘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肃然无声的阵列。
黑色的军服,红色的领章与袖标,如同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移动的、赤焰镶边的玄铁。夏式步枪的枪刺,在微弱的阳光下汇成一片冰冷的钢铁森林,反射着幽冷的光。阵列前方,是无数黑洞洞的炮口,从轻便的野战炮,到沉重如巨兽的红衣大炮,如同蹲伏的钢铁凶兽,沉默地指向远处的城郭。
没有呐喊,没有鼓噪。只有风吹过军旗的猎猎声,战马偶尔的响鼻,以及那千万人聚集在一起时,沉重的、压抑的呼吸声。然而,这种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它代表着纪律,代表着绝对的意志,代表着毁灭前那最后的、死寂的安宁。
卡布策马立于中军高坡,眺望着远处那座熟悉的、却又完全陌生的雄伟都城。在前世,他曾无数次在图片、影像、乃至游戏中见过它的轮廓。但此刻,它以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如此充满敌意与血债的方式,出现在眼前。它不是旅游景点,不是历史遗迹,而是一座被窃据、被玷污、必须用最惨烈的方式夺回的象征。
他没有丝毫急于下令强攻的冲动。面对这座城,任何鲁莽,都是对士兵、对历史、对无数亡魂的亵渎。
“传令。”
他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传入身后肃立的将领们耳中。
“王大锤。”
“末将在!”
“着你部,率第一、第二步兵旅,并配属全部骑兵,向西、北方向扫荡,清除燕京外围二十里内,所有库莫勒残留据点、营寨、烽燧。切断其外围一切补给与眼线,将燕京彻底孤立。如遇小股敌军,就地歼灭;遇坚固据点,则以炮火拔除,不必强攻,困死即可。”
“得令!”
“赵横。”
“末将在!”
“着你部,率第三、第四旅,并工兵营主力,负责构筑东、南两面主围困工事。以燕京外城为基准,掘壕三道,深一丈,阔两丈。内壕距城五里,中壕距城十里,外壕距城十五里。壕沟之间,以土垒相连,高两丈,筑炮台、望楼。征调民夫,日夜赶工,不得有误。我要让这燕京,变成一口密不透风的铁棺材!”
“是!大帅!末将定将燕京围得水泄不通!”
“李靖。”
“属下在!”
“参谋部会同后勤司,即刻测算围城所需粮秣、军械、民夫。传令后方,征调直隶、山西、山东三省民夫,以工代赈,火速前来。所需工具、粮食,务须足额供应,不得有误。围城非一日之功,后勤乃重中之重。”
“遵命!”
一道道命令,清晰,冷静,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卡布的目标很明确:不急攻,不强攻。他要困死这座城,饿死这座城,瓦解这座城。他要让燕京城内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受到那缓慢而无可阻挡的、被铁壁合围、生机断绝的窒息感。
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以另一种方式运转。它不是疾风暴雨般的突击,而是如同大地板块的移动,缓慢,沉重,却无可阻挡。
王大锤的部队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四面八方漫去。小股的库莫勒游骑试图袭扰,在严密的散兵线和密集的排枪面前,很快化为乌有。零星的营寨、烽火台,要么在一声劝降的炮响后升起白旗,要么在几轮精准的炮击后化为齑粉。通往燕京的每一条道路,每一个隘口,都被迅速封锁。
与此同时,在赵横的指挥下,一场更为壮观、更为浩大的土木工程开始了。数以十万计的民夫,从四面八方被征调而来。他们扛着铁锹、镐头,推着独轮车,在龙焱军士兵的指挥和“以工代赈、管饱饭食”的承诺下,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掘进。从高空俯瞰,以燕京城为中心,三道巨大的、不断延伸的圆弧形壕沟,如同大地被犁开的狰狞伤疤,开始显现。挖出的泥土被迅速堆砌成墙,形成土垒。土垒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木质或夯土的炮台、望楼被搭建起来。无数人如同工蚁般忙碌着,号子声、夯土声、车轮声、军官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沸腾的、充满生命力的喧嚣,与死寂的燕京城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燕京城头,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们看到龙焱军的旗帜在远处升起,看到外围的烽火一个个熄灭,看到那些黑色的、沉默的士兵如同磐石般钉在城外,看到那些可怕的、能喷吐死亡火焰的炮口缓缓对准了城墙。而更让他们绝望的,是那如同巨蟒般不断蜿蜒、逼近的壕沟与土垒。那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囚禁。他们仿佛看到,一个巨大、冰冷、坚不可摧的铁笼,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升起,将他们,连同这座巨大的城池,彻底锁死在其中。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开始在守军中,在城内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
直播间的视角,在宏伟而沉默的围城大阵,与如同蚂蚁筑巢般壮观的土木工程现场之间切换。标题无声地更新:【铁壁合围!困兽之斗,从燕京外第一铲土开始。】
弹幕在震撼与窒息中滚动:
【这阵仗……太吓人了。】【这是要活活困死燕京啊!】【壕沟围城,主播这是要打持久战?】【感觉燕京城里的人要疯了。】【这工程量,太恐怖了,古代版的围城工事。】【主播这是要逼降?还是等对方饿死?】【不管怎样,这心理压力给足了。】【燕京,已是瓮中之鳖。】【历史性的一刻,我们正在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