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卡布裹着斗篷站在矮丘上，眼窝深陷，但目光依然锐利。他已经两夜未眠，只在天亮前打了个盹。草原的夜风带着寒意，吹动他鬓角斑白的头发。
“将军，有动静。”斥候队长低声报告，指向东北方向。
卡布举起夜视望远镜——这是龙焱兵工厂的最新装备，镜片经过特殊打磨，能在微光下观察。镜中，约两里外的低洼地，有黑影在移动。数量不少，但动作隐蔽，显然想趁黎明前的黑暗发动突袭。
“步兵，大约一千人。”卡布判断，“骑兵在两侧掩护。典型的夜袭阵型。”
“要叫醒全军吗？”
“不，让他们再睡半小时。”卡布看了看怀表——这是他在首都军事学院毕业时得到的礼物，表盖内刻着“时间即生命”的校训。指针指向凌晨四点十分。
“让哨兵加倍警惕，炮兵预备霰弹，步枪手上刺刀。等他们进入两百米再开火。”
命令悄无声息地传递。沉睡的士兵被轻轻摇醒，军官们低声下达指令。没有人点火把，整个营地如沉睡的巨兽，但利爪已悄然伸出。
四点三十分，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敌军开始加速。卡布看清了来者——金帐汗国的重步兵，披着皮甲和部分铁甲，手持弯刀和圆盾，队形松散但速度很快。两翼各有约三百轻骑兵，负责包抄侧翼。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龙焱军阵线依然寂静。士兵们趴在临时挖掘的浅壕中，枪口指向逐渐清晰的人影。
两百五十米。敌军开始冲锋，发出野兽般的吼叫，试图用声势震慑守军。
卡布等待。
两百米。他能看清冲在最前士兵狰狞的面孔，能看见他们手中弯刀的反光。
一百五十米。
“开火！”
信号弹升空，炸裂成红色火花。
“轰！轰！轰！”
火炮率先发言，霰弹如铁雨泼向冲锋的敌群。但这次敌人学乖了，阵型分散，伤亡不如昨日密集。幸存者继续冲锋，速度更快。
“第一列，起立！”
八百名士兵从壕沟中站起，枪刺如林。
“瞄准……放！”
第一轮齐射在百米距离爆发。铅弹穿透皮甲，钻入血肉。前排敌军如割麦般倒下，但后方踩着同伴尸体继续冲锋。
“后撤装填！第二列，上前！”
第一列士兵迅速蹲下，从弹药袋中取出纸壳弹，咬开，倒入火药，装入铅弹，通条压实。整个过程不超过八秒——这是日夜苦练的结果。
与此同时，第二列士兵已上前三步，举枪。
“放！”
第二轮齐射击出，时间距第一轮仅隔五秒。冲锋的敌群再次遭受打击，阵型开始混乱。
“后撤装填！第三列，上前！”
第二列退后，第三列补上。此时第一列已装填完毕，重新站起。
“放！”
第三轮齐射。然后是重新就位的第一列，再次开火。
“砰—砰—砰—”
枪声变得有节奏，如死亡的心跳。第一列射击，退后装填；第二列上前射击，退后装填；第三列上前射击。三段轮替，循环往复，火力几乎不间断。
库莫勒士兵从未见过如此战术。在他们的经验中，火枪射击后需要漫长的时间重新装填，那段间隙就是冲锋的机会。但龙焱军的火力如同连绵不绝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冲锋在八十米处彻底停滞。地面上已铺满尸体和伤员，后续士兵被迫在尸堆后寻找掩体，冲锋转为对峙。
“自由射击，重点目标！”卡布调整战术。
士兵们不再追求齐射，而是各自瞄准有价值的靶子——军官、旗手、号角兵。每一声枪响，几乎都有一人倒下。
敌军两翼的轻骑兵试图迂回，但龙焱军侧翼早有准备。布置在两侧的轻型火炮发射葡萄弹——数百颗小铅弹组成的弹幕，专门对付密集冲锋的骑兵。
侧翼攻势同样受挫。
“将军，他们开始撤退了！”副官兴奋地报告。
卡布举起望远镜。确实，敌军正在后撤，但不是溃退，而是有序交替掩护撤退。这让他心生警惕。
“命令各连，不得追击，保持阵型。”
“可是将军，现在正是……”
“这是命令！”卡布厉声道，“你看他们的撤退路线——始终保持在火炮射程边缘，队形不乱。这是诱敌，等我们离开阵地追击，他们的主力骑兵就会从两侧杀出。”
副官倒吸一口凉气，仔细看去，果然如卡布所言。
撤退的敌军见龙焱军不动，速度加快，最终消失在黎明前的薄雾中。
战场恢复寂静，只有伤员的呻吟和乌鸦的叫声。
“统计伤亡，救治伤员。”卡布走下矮丘，靴子踩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发出沙沙声。
医护兵已经开始工作。龙焱军伤亡不大——阵亡十一人，伤三十七人，多为流矢所伤。而敌军留下了超过三百具尸体，伤者被同伴拖走的不计其数。
卡布巡视战场，在一具敌兵尸体旁停下。那是个年轻的面孔，不会超过二十岁，胸口中弹，手里还紧握着一把简陋的弯刀。卡布蹲下，合上他圆睁的眼睛。
“埋了，和其他人一样。”
“可是将军，他们是敌人……”
“死人没有敌人。”卡布站起身，“只有曾经活着的人。”
士兵默默执行命令。
东方天空渐亮，朝阳即将升起。卡布回到指挥位置，打开野战地图。上面标注着敌我态势——金帐汗国主力三万，分三个大营呈品字形分布；龙焱军五千，据守这片名为“铁脊梁”的高地。
“将军，接下来他们可能如何进攻？”副官问。
卡布指向地图：“夜袭失败，他们会尝试正面强攻，用人数优势消耗我们。今天午后，最迟明天清晨，他们会发动总攻。”
“我们能守住吗？”
卡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年轻的面孔上满是硝烟，但眼神坚定。
“三年前，我奉命组建龙焱军时，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训练士兵在战场上排成直线，那不是活靶子吗？”卡布缓缓说，“我告诉他：线列战术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在火力时代，让每个士兵都成为战争机器的一部分。个人勇武的时代结束了，现在胜利属于纪律、训练和钢铁般的意志。”
他转身看向副官：“你问我能不能守住？看看他们。这些年轻人，大多数三年前还是农民、工匠、书生。现在，他们是龙焱的脊梁。”
号角声打断谈话——不是冲锋号，而是早餐号。
炊烟升起，士兵们排队领取食物。热气腾腾的粥，硬面饼，一点咸菜。简单，但能提供足够的能量。
卡布也领了一份，和士兵们坐在一起吃。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声和碗勺碰撞声。
饭后，士兵们开始日常维护——擦拭步枪，检查装备，加固工事。炮兵清理炮膛，测量药包。一切井然有序，仿佛不是战场，而是训练场。
上午九时，侦察兵回报：敌军大营有大规模调动迹象，约一万步兵正在集结，配备攻城器械。
“果然要强攻了。”卡布放下望远镜，“传令：各连队进入一级战备，炮兵预备实心弹和链弹，目标：敌军攻城器械。”
“是！”
卡布整理军装，佩剑，戴上头盔。阳光照在胸甲上，反射着冷硬的光。
决战即将开始。而龙焱军，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