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晨风送来的不仅仅是草木清气，还有一股温暖诱人的谷物香气，夹杂着灵植特有的清甜——是沈星河在熬粥了。那家伙虽然惹祸，但在厨艺一道上确实有些歪才，简单的灵米被他料理得香气扑鼻，勾得人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白茯苓脸上的喜色还没完全褪去，腹中空乏的感觉便清晰起来。重伤失血加上长时间未进食，此刻被粥香一引，饥饿感排山倒海般涌上。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洞口，又缩了回来。
自己现在这状况，下地走去盛粥显然不现实。她眼珠转了转，视线落在了旁边似乎又准备闭目养神的路无涯身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虚弱、更无辜一点，然后用那双还带着病后水汽的眸子，眼巴巴地望向路无涯，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和依赖：
“夫君……”
路无涯血瞳微掀，懒洋洋地瞥她：“嗯？娘子又有何吩咐？”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仿佛早已习惯了她这套。
白茯苓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下的垫褥，小小声说：“我饿……”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了颤，“我想吃东西……”
那眼神，那语气，活脱脱一只等待投喂的、受了伤的幼兽。
路无涯与她对视片刻，血瞳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又被惯常的慵懒掩盖。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仿佛拿她没办法似的，慢吞吞地站起身，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等着。”
说罢，他便转身朝洞外走去，红色的衣袍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山洞里，一时间只剩下白茯苓和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清辞。
气氛有些凝滞。方才白茯苓那声自然而然的“夫君”和路无涯那声回应，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沈清辞隔绝在外。他僵坐在那里，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想起袖中那个沉甸甸的鲛泪糖袋。昨夜救治时，她昏迷中似乎无意识抓紧过他的衣袖，让他更加觉得这袋子烫手。此刻，或许……是个机会。
沈清辞缓缓抬眸，看向靠在石壁上、正百无聊赖摆弄自己手指的白茯苓。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伸手入怀，取出那个流光溢彩的储物袋，递到她面前。
“这个……”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还给你。”
白茯苓的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袋子上，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深了些。她没有接，反而别开了脸，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甚至带着点固执：
“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掺进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赌气和……自暴自弃般的调侃，“反正……我也没吃亏。”
她忽然转过头，迎上沈清辞骤然抬起的、带着惊愕与痛楚的眼眸，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语速加快，仿佛要一口气说完：
“那晚……亲了主神两下呢，我赚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脸颊瞬间腾起两团可疑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猛地扭回头，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吞回去！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什么叫“赚了”！还是对着当事人说！
她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连带着身上其他伤口似乎都更疼了。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和羞窘，她几乎是抢一般，伸出手，飞快地从沈清辞僵在半空的手里，一把抓过那个鲛泪糖袋，动作粗鲁地扯开袋口，倒出一颗糖豆，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咽下，然后又将袋子胡乱塞回沈清辞手里，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带着一股“赶紧结束这尴尬场面”的狼狈。
“好了！吃过了！还你了！” 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不敢再看沈清辞，只是将泛红的脸颊和耳朵藏进阴影里。
沈清辞握着被塞回来的、还残留着她指尖温度和一丝糖香的袋子，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的话像是一把裹着糖霜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她说“赚了”……将他视作可以衡量得失的“物品”？还是……那带着羞恼语气背后，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在意？
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她通红的耳尖和故作镇定的侧影，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想说点什么，想问清楚，想……可所有的言语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片冰寒的沉默。
就在这时，洞口光影一暗，路无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灵粥走了进来。他目光如电，瞬间将洞内这古怪的气氛尽收眼底——白茯苓别扭泛红的侧脸，沈清辞僵持的姿态，还有空气中那未散的尴尬。
他血瞳微眯，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刻意加重了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他径直走到白茯苓身边，无视了另一侧几乎凝固的沈清辞，将温热的粥碗递到她面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山洞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带着一种刻意的、宣告主权般的亲昵：
“娘子，来，喝粥了。”
白茯苓如蒙大赦，赶紧伸手去接碗，指尖却因为虚弱和刚才的激动有些发颤。
路无涯看她那样子，啧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她的手，稳稳托住了碗底，将粥碗凑近她唇边，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小心烫，慢点喝。”
这举动，近乎喂食。
白茯苓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路无涯血瞳深邃，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狼狈又泛红的脸。她没有再拒绝，或者说，此刻的窘境让她无暇拒绝，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温度适中的暖粥。粥水香甜软糯，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冰冷的胃腹，也奇异地安抚了她狂跳的心和脸上的热意。
路无涯半跪在她身侧，一手稳稳托着碗，姿势自然而专注，仿佛眼中只有这个需要他照料的“娘子”。
而几步之外，沈清辞依旧保持着那个递出袋子的姿势，仿佛一尊渐渐失去温度的冰雕。他看着路无涯近乎呵护的举动，看着白茯苓顺从（哪怕是暂时的）地接受喂食，看着那碗升腾着热气的粥，和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带着对抗外界意味的默契……
他紧紧攥住了手中的鲛泪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迹。那袋子上残留的、属于她的微甜气息，此刻却像是最烈的毒药，侵蚀着他五脏六腑。
山洞内，粥香弥漫。
一人侧躺，被妥帖喂食，脸颊微红，眼神躲闪。
一人半跪，执碗相伺，血瞳幽深，姿态占有。
一人端坐，握袋如握烙铁，冰眸寂灭，形单影只。
晨光温柔，却照不暖某些人心底的寒渊。一碗暖粥，映出的却是三人之间，愈加分明、也愈加冰冷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