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与灶火的交响,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少年手腕翻飞,每一次颠勺都像是踩着精准的鼓点,火焰舔舐着锅壁,将肥瘦相间的肉片煸炒至灯盏窝的完美形态。
豆瓣酱的红亮,豆豉的酱黑,蒜苗的翠绿,在滚油与烈火的催化下,融合成一股霸道而又令人沉醉的香气,瞬间席卷了整条街巷。
那香气仿佛长了钩子,蛮横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勾起了最原始的食欲与最深沉的记忆。
锅中“刺啦”一声,是最后的收尾,少年额角滑落的汗珠,在灶火的映照下,亮得像一颗星。
一盘色泽红亮、油润喷香的回锅肉被盛入白瓷盘中,热气氤氲,仿佛还带着少年父亲的体温。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身着老式中山装的老者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他面前的桌上,已经空了七个盘子,从第一天的生涩,到今天的圆融,他一餐不落地见证了少年的成长。
“孩子,这盘……给我。”
少年将那盘承载着一切的菜,稳稳地放在老者面前。
老者没有动筷,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浊的双眼瞬间被水汽模糊。
他夹起一片肉,入口的瞬间,咀嚼的动作猛然一滞,随即,两行滚烫的老泪决堤而下。
“这火候……这断生的拿捏……是他……是他当年参赛的路子!”老者的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悲恸与欣慰,“一模一样!”
周围的食客闻言,无不哗然。
原来这道菜背后,还藏着如此深沉的故事!
就在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苏晚星缓步走到摊前,她的目光落在少年那双因常年握勺而骨节分明的手上,又看了看那口黝黑发亮的铁锅。
“评审结束。”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连续七日,技艺精进,心意赤诚。特别是今晚这道‘父亲的回锅肉’,火候为骨,情感为魂,已臻‘野火’认证标准。我代表‘野火’项目组,宣布你通过评审。”
少年紧绷了七天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他眼圈一红,巨大的喜悦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不仅如此,”苏晚-晚-星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鉴于你以传承之心,重燃烹饪之火,我们决定破例,授予你‘野火’计划第一个特殊称号——‘火种少年’!”
“火种少年!”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
少年却在这片喧嚣中,对着那口尚有余温的铁锅,深深鞠了一躬。
他直起身时,泪水已经布满脸庞,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不是要证明我妈错……我……我只是想让我爸知道——那盘菜,我炒出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暗处走出,径直来到少年面前。
是陆野。
他那双曾握过无数名刀名勺的手,此刻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炒出来了,只是开始。”陆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申请成为你的认证导师。你,愿意吗?”
少年猛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男人,眼中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首次授课,并非在窗明几净的野火厨房。
陆野带着少年,走进了野食餐厅那深藏于地下的储藏室。
这里没有山珍海味,没有名贵食材,只有一股陈旧的金属与尘土混合的味道。
灯光亮起,映入少年眼帘的,是七口形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带着“失败”烙印的锅。
“这口锅,”陆野指着一口锅底烧得焦黑的铁锅,“是我手伤前,参加最后一场比赛时用的。那道菜,我只完成了百分之九十。”
他又指向旁边一个被贴了封条的旧灶具,“这是我母亲早年创业时用的,因为挡了别人的路,被人恶意举报,查封在了最好的年华。”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最中央,那口布满了细密裂纹、仿佛一碰即碎的砂锅上。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难以察觉的颤抖。
“这是我爸留下的。所有人都说他死于一场意外,是灶火太猛。不对。”陆野看着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死在灶前,不是因为火太猛,是因为在他最累、最绝望的时候,没有人拉他一把。现在,我来拉你。”
少年呆立当场,心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紧。
他终于明白,“野火”的意义,远不止是厨艺的传承。
与此同时,小满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封来自人社局的红头文件正式下达:“关于同意‘火种基金’项目在京、沪、蓉三城进行试点的批复”。
首笔专项扶持资金,已经到账。
她没有丝毫庆祝的喜悦,而是立刻拨通了苏晚星的电话。
“晚星,我有个想法。我们的认证导师制度,要加一条‘反向认证’机制。”小满的语速极快,思维清晰,“未来,任何一位‘野火’的认证导师想要晋级,都必须有一个硬性条件——他必须成功带教出至少一名曾经放弃烹饪的退役厨师,并帮助其重返岗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苏晚星的轻笑:“我懂了。”
“对!”小满在电话里也笑了,“不能只让人重新点火——得教会他们,怎么帮别人点。”
这个提议很快在项目组内部通过。
小舟更是举一反三,将陆野的“失败之锅”陈列室,正式升级为“火种档案馆”。
他向每一位通过认证的厨师发出邀请,为他们录制一段口述史,讲述他们与烹饪之间的故事,无论是荣耀还是伤痕。
轮到陆野时,这个在灶台前挥斥方遒的男人,面对小小的录音笔,罕见地迟疑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小舟以为他要放弃。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我怕的不是手废了,是那捧火灭了之后,再也没人记得它烧过。但现在——有人记得,也有人在传。”
录音结束,陆野走出房间,却发现苏晚星就站在门口。
她的手里,拿着一张微微泛黄的旧报纸剪报,标题刺眼——《天才厨师陆野手部重创,憾别巅峰赛场》。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苏晚星却将剪报翻了过来。
在报纸的背面,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娟秀小字,字迹略显青涩,却力透纸背:
“火没灭,是换了个灶台烧。”
陆野的心,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当晚,野食餐厅顶楼,苏晚星召开了紧急会议。
就在会议开始前,她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统,突然迸发出一道前所未有的金色光芒。
【终极提示:触发‘野火燎原’最终任务。】
【任务目标:于三个月内,成功策划并举办一场“野火年度盛典”。】
【任务判定:若盛典现场,有三位及以上,曾因故放弃烹饪生涯的厨师,公开宣布重返职业岗位,则‘野火’项目将获得最终认可,正式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候选。】
【任务失败:系统能量耗尽,永久休眠。】
苏晚星看着这条提示,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环视着在座的陆野、小满、小舟,以及团队的所有核心成员,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璀璨的笑容。
“各位,”她轻声说,却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以前,我靠一个秘密武器活命。但现在,我想告诉你们——咱们要让这个秘密武器都想不到,这把火,究竟能烧多远。”
她的话音落下,窗外,那巨大的“野食”招牌上,那个“火”字形的霓虹灯,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骤然亮起,光芒刺眼,如同黑夜中一颗永不熄灭的恒星,回应着某种无声的誓言。
同一时间,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老旧筒子楼里,那个被命名为“火种少年”的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父亲留下的那口铁锅。
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油烟味和回忆的小厨房,然后背起简单的行囊,关上了门。
门外是熟悉的、昏暗的楼道,而楼道尽头,是通往一个崭新世界的、未知的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