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边。
清水河畔,离炎军大营五十里外,某处山谷平原处。
谷深林密,此时正是晨昏交替之际,浓白的雾气如同活物,在谷中缓缓流淌、堆积,将一切遮蔽得影影绰绰。
谷地中央,不知何时,赫然矗立起一座以粗大原木与山石垒就的巨大点兵台,高达三丈,突兀地刺破雾海,台上炎国龙旗在湿冷的雾气中无力垂挂。
点兵台上,少年天子李炎独立。
他未着天子衮服,仅一身玄色劲装,外罩暗纹软甲,身形在弥漫的雾气与高大的点兵台衬托下,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孤峭。
山风掠过,吹动他额前几缕黑发,露出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眸。
李炎全部心神,似乎都沉浸于某种无声的交流。直到——
【叮。清水河流域三县七镇十二村占领已完成。大规模兵力投放权限解锁。提示:召唤单位仅可投放于宿主完全掌控之区域。】
机械般的提示音在他脑海深处落下最后一个音节。
“召唤——”
“呼——!”
话音刚落,谷中原本缓慢流动的浓雾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烈搅动,骤然加速旋转、奔涌!不是风吹,而是一种源自大地、源自空间本身的震颤与波动。
风吹雾动,雾散兵现!
原本空旷死寂、只有嶙峋山石与盘曲古木的山谷,如同变戏法般,无数身影在翻卷退散的雾气中勾勒、凝实——
一排排,一列列,如同从大地深处生长而出,又似自九幽踏雾而来!
全是兵士!
清一色的白色玄纹重铠,甲片在稀薄天光与残余雾气折射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头顶雪白的羽翎整齐如林,随着尚未平息的能量波动微微颤动;面部覆盖着造型狞厉的虎头面甲,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眸。
他们背负精钢强弩,手持制式长枪或战刀,枪尖刀锋汇聚成一片令人胆寒的钢铁荆棘林。没有呐喊,没有喧哗,只有铠甲轻微碰撞的“咔咔”声与呼吸汇聚成的低沉气流声,但那股凝聚不散、扑面而来的铁血杀气,却让谷中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百战穿甲兵,悄无声息地填满了这座巨大的山谷,以点兵台为核心,黑压压望不到边际,沉默如山,却又蕴含着随时能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
李炎目光如电,扫过台下这凭空出现的钢铁雄师,胸中豪气激荡,抽刀刀锋由指天转为平举,遥指清水河大营的方向,声音穿透寂静的军阵:
“全军,开拔!”
“轰隆隆——”
以点兵台为中心,白色铁流开始涌动,源源不断,他们行动迅捷而整齐,铠甲碰撞声、兵器摩擦声、脚步声汇成一道低沉而震撼人心的洪流,沿着山谷的各个出口,如同决堤的银色洪水,向着清水河方向滚滚倾泻而去,瞬间淹没了出谷的道路,并继续向外蔓延。
李炎自点兵台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一匹早已备好的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背上。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正在不断“流出”钢铁军队的山谷,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汇入中军那杆炎龙大旗之下,向着前线疾驰而去。
(步骑十万百战穿甲军,步军八万,骑军两万)
——————
亥时三刻,梁军大营。
中军帐内,烛火已将沙盘照得通明。
李靖远仍立在沙盘前,手指虚点在代表青河西岸的红旗上,仿佛要透过那些木质标识,看穿对岸营寨里李炎的真实意图。帐外风声渐紧,吹得旗杆上的绳索“呜呜”作响,夹杂着巡夜士卒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
突然——
一阵急促而怪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蹄音密集清脆,迥异于梁军战马的厚重。
李靖远眉峰微蹙,抬首望向帐外。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凛冽夜风。
亲兵校尉按刀而入,面色惊疑不定,单膝跪地:“禀大帅!营外来了一队人马,约二十骑,自称‘暗夜司’,为首者持……持紫金鱼符与黑龙旗,已验明正身,为北司司首,他们……他们要求立刻面见大帅,说有陛下密旨!”
“司首?”李靖远瞳孔骤然收缩。
帐中级将领——崔破虏、司马韬、杨文忌等人,闻言皆是一震,脸上露出混杂着敬畏与忌惮的神色。
暗夜司首,梁帝亲掌,独立于外,监察百官,刺探敌情,兼领钦差,直达天听。其权柄之重,司首行事之诡秘,朝野侧目。
其轻易不出京师,一旦持令现身,往往意味着……天翻地覆。
“请。”李靖远只吐一字,声音听不出波澜,但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已微微发白。
片刻,帐帘再次掀开。
一道颀长瘦削的身影当先踏入。来人未着甲胄,只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同色斗篷,兜帽已摘下,露出一张苍白而缺乏表情的脸,约莫四十许岁,眼窝微陷,目光沉静却冰冷,如同深潭寒水。他腰间佩刀形制奇特,刀鞘乌黑无光。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装束的随从,悄无声息,宛若幽灵。
帐内烛火似乎都暗了一瞬。
“暗夜司,南司南司首。”来人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奉陛下密旨,星夜驰传,军情紧急。”
暗夜司南北司首见官大一级,某种程度上便代表了皇帝本人。
周远知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终落在李靖远身上,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双手捧起,绢帛边缘绣着暗金龙纹,在烛光下流转着慑人的光泽。
“雍青州,平叛大元帅行军大总管李靖远,并麾下诸将,接旨——”
帐内“哗啦”一片甲叶碰撞之声,李靖远率先单膝跪地,崔破虏、司马韬等将领紧随其后,垂首听令。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凝重的肃穆。
周远知展开圣旨,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如铁石坠地:
“制曰:逆酋李炎,窃据雍州,僭号称尊,荼毒生灵,罪盈恶稔。近悉其恃凶顽,麾下有玄甲重骑三千,皆披坚执锐,昔日雍州之陷,此獠骑肆虐,摧我阵脚,屠我将士,实为心腹大患,朝廷深以为忧。”
念及此处,帐中诸将呼吸皆是一窒。
周远知略顿,目光似有意无意掠过跪地的将领们,继续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