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日。
大炎,京城郊外,西校场大营
时值三月,春寒料峭,但今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光破晓,朝霞如血,染红了东方天际,也映照着京城西郊连绵数十里的军营。
这里,是大炎王朝此次东征青州的主力集结地。旌旗蔽空,矛戟如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数万大军依照营垒划分,整齐列阵,鸦雀无声,唯有战马偶尔发出的响鼻和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更衬托出这巨大沉默之下蕴含的磅礴力量。
士卒们顶盔贯甲,手持利刃,虽静默无声,但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上,却洋溢着狂热与坚毅。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都聚焦在校场正前方那座高大的点将台。
点将台以巨木搭建,高三丈,四周环列着象征皇权的仪仗斧钺与赤金龙旗。
台前空地上,八百名身材魁梧、身披玄黑色重甲的“玄甲军”勇士如铁塔般肃立,他们连人带马皆覆重铠,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眸,正是那支令天下震动的重甲铁骑的一部分。
仅仅是静立于此,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便已弥漫开来,令人望而生畏。
辰时正刻,朝阳恰好跃出地平线,万道金光泼洒大地。
“呜——呜——呜——”
三声低沉雄浑的号角声划破长空,悠长而肃穆。
紧接着,震天的战鼓声擂响!咚!咚!咚!如同巨人的心跳,敲在每一个人的胸膛,让人血脉贲张。
“陛下驾到——!”
司礼太监尖亮悠长的唱喏声穿透鼓号,传遍四野。
刹那间,全场数万道目光齐刷刷投向点将台后方。
只见一队队金甲御林军率先开道,盔明甲亮,步伐铿锵。随后,仪仗扇、金瓜、钺斧、旗幡……皇家卤簿威严煊赫。
最终,在文武重臣(以萧何等留守官员为代表)及贴身侍卫的簇拥下,一道身影登上了点将台的最高处。
正是大炎皇帝,李炎!
他今日未着平日朝会的衮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特制的戎装。
李炎按刀而立,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无边无际的军阵。
他没有立刻说话,但那无形的帝王威压与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混合在一起,已让整个校场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尉迟恭为首的全体将领率先单膝跪地,抱拳高呼。
下一刻,如同山崩海啸,数万将士齐刷刷跪倒,甲胄碰撞之声汇成洪流,震天动地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滚滚,似乎连天地都为之震颤。
李炎缓缓抬手。
动作不大,却仿佛有着无形的魔力,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瞬间平息,数万人再次归于寂静,只剩下风吹旗帜的猎猎声响。
他向前迈出一步,走到点将台边缘,目光如电,扫视着他的军队,清朗而充满力量的声音,通过内力催动:
“大炎的将士们!”
简单的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士卒心头回荡。
“就在月余之前,尔等之中,许多人或许还是雍州田间地头的农夫,是受尽盘剥、衣食无着的流民!是那梁室无道,贪官污吏,世家门阀,逼得你们活不下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勾起了无数士卒内心深处最痛苦的记忆。
“但今日,你们站在这里,站在我大炎的旗帜之下!你们有了田亩,你们的家小得以安居,你们手中的刀枪,不再是为了替那些蛀虫卖命,而是为了守护你们自己挣来的太平日子,是为了开创一个属于我们所有人的——煌煌大炎!”
“然而!”李炎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高昂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那苟延残喘的梁室,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些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他们怕了!他们不容我等自立,不容我等拥有自己的田亩和尊严!他们派来了所谓的东征元帅,李靖远,率领十万大军,号称二十万,欲要将我等重新打回原形,欲要将我等刚刚看到的希望之火,彻底扑灭!”
“告诉朕,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如同火山爆发,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李炎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指向青州的方向,阳光下,剑身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朕,亦不答应!”
“朕,将与尔等同行!朕之剑锋所指,便是尔等兵锋所向!”
“此战,非为朕一人之江山,更为尔等家中田亩,为父母妻儿之温饱,为我大炎万千子民之未来!顺我大炎者,可享太平!逆我大炎者,虽远必诛!”
“朕在此立誓,此去青州,必破梁军,扬我国威!凡我大炎将士,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凯旋之日,朕当与诸君,共饮胜酒,共享太平!”
“大炎,万胜!”
最后四个字,李炎几乎是倾尽全力吼出,声震四野,带着无与伦比的决心与霸气!
“万胜!”
“万胜!”
“万胜!”
台下,尉迟恭须发戟张,第一个挥舞着马槊疯狂呐喊。
紧接着,所有的将领,所有的士卒,都陷入了彻底的狂热之中!他们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万胜”,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将这苍穹都掀翻过来!士气在这一刻被点燃到了极致!
李炎看着台下沸腾的军队,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收回长剑,向前重重一挥!
“出征!”
号角再次长鸣,战鼓擂动得愈发急促猛烈!
“咚!咚!咚!咚!”
前锋都督尉迟恭翻身上马,手中马槊前指,声如雷霆:“前锋营,开拔!”
庞大的军队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开始缓缓而动。步卒、骑兵、辎重队……井然有序,如同钢铁洪流,带着踏碎一切的决心,向着东方,向着青州,滚滚而去!
李炎在点将台上,目送着大军前行,猩红披风在身后狂舞。直到中军大纛也开始移动,他才在御林军的护卫下,走下点将台,翻身上了一匹神骏异常的乌骓马。
“驾!”
他一夹马腹,汇入了那支代表着大炎国运的铁流之中。
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与无数将士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奔向那未知却注定血火交织的战场。
史官笔落:天武元年三月初六,帝于京郊誓师,御驾亲征,三军踊跃,士气如虹,直指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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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大炎皇帝李炎御驾亲征,中军大帐一声令下,帝国最锋利的两柄战剑同时出鞘。李炎亲统左军四万,以名将尉迟恭为右军大都督,另率四万精锐。两路大军如一张逐渐张开的铁钳,沿着青州边境线,分进合击。
左军出剑,快如闪电。李炎用兵,深得“奇正相合”之妙,兵锋所向,青州边境七城六县皆在十日之内易帜。城头变换大王旗,降卒的兵械在城外堆积如山,烽烟尚未燃起便被扑灭。
右军铁拳,稳如磐石。与皇帝的雷霆之势不同,大都督尉迟恭则步步为营。他的四万大军多为步卒,结硬寨,打呆仗,专攻敌军布防严密之处。
每至一城,必先断其粮道,围而不死,攻心为上。他的帅旗所至,往往敌军未战先怯。一月之间,连下青州九城,所过之处,军纪严明。
两路大军,一疾一徐,一奇一正,配合无间。不过月余光景,青州三郡十八城,已尽数陷落。大炎的龙旗,已在青州腹地猎猎作响。
就在青州守军即将全面崩溃之际,远在百里之外,大梁的西征平叛元帅李靖远,终于率领着他那十万姗姗来迟的征西大军,加上青州本地征调的郡兵,总计已达十四万大军,号称三十万,抵达了青州与炎军交战边界,构筑防线,展开对峙。
时值黄昏,残阳如血。李靖远立马于一处高坡,遥望前方已遍地狼烟的青州大地。
春风卷起他花白的须发,也带来了风中隐约的血腥气与焦糊味。这位以稳重着称的老将,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这片即将决定两国国运的战场。
一场决定中原七州之地霸主地位的决战,此刻,才真正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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