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织的喊声在混乱中格外刺耳。林晓月咬着牙，撑开的净月之华像一层薄薄的水膜，勉强护住身边一小圈人。黑影撞在月华屏障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屏障肉眼可见地变薄。
苏墨那边，赤霄喷出的火焰把最前面那只黑影烧得焦黑，可那东西只是晃了晃，身上焦黑的皮肤咔嚓咔嚓往下掉，露出底下新生的、更扭曲的肉芽，然后继续往前扑。石大山的堡垒河狸用身子顶住另一只，被撞得往后滑了半米，金属地面划出两道深痕。
“这样耗下去我们撑不住！”严靖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和几个联盟的人背靠背防守，每个人身上都带伤，“这些东西根本没理智！就是一群会动的破坏机器！”
青叶的藤蔓从地面钻出来，缠住一只黑影的腿，那东西低头就咬，把藤蔓连根扯断，嘴里还嚼着带血的植物纤维。
林晓月额头上的汗已经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她看着屏障外那些扭曲的、根本看不出原貌的“实验体”，心里一阵发堵。
这些东西……曾经也是活生生的御兽。
被改造，被剥离情感，被强行塞进金属和黑暗能量，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它们感觉不到痛，因为痛觉神经被切断了。它们只剩下最原始的攻击本能，因为理智被抽走了。
“灵语者！”严靖突然喊她，“你的那个‘净月之华’，不是能安抚情绪吗？能不能对它们用？！”
林晓月一愣。
对……净月之华的本质是“理解”与“调和”，是月华水母汐和她的本源融合后，诞生的那种温柔的、治愈的力量。之前她用这个安抚过被污染的御兽，净化过被侵蚀的土地……
可这些东西，还能算“活物”吗？
它们体内几乎全是黑暗能量和机械零件，意识早就碎成渣了。
“我……我试试。”她声音有点干，自己都没什么把握。
深吸一口气，林晓月把撑开的屏障收回来一点点，只护住最关键的身体部位。节省下来的灵念，她全部灌注进掌心那缕净月之华里。
月光从她手心流淌出来，这次不是防御的屏障，而是像水一样，柔柔地、缓慢地朝最近的一只黑影蔓延过去。
那黑影正要扑过来，月光碰到了它的前爪。
“嘶——”
黑影猛地顿住了。
不是受伤的那种反应，是……愣住了。它低头看着自己被月光笼罩的爪子，那团扭曲的、长着金属倒刺的肢体，在月光下竟然开始……软化？
不是融化，是软化。金属光泽褪去，露出底下干枯的、布满疤痕的皮肤。那些狂乱舞动的肉芽慢慢安静下来，蜷缩成一团。
黑影抬起头——如果那还能算头的话——两个空洞的眼窝“看”向林晓月。
林晓月心里一紧，但手上没停，继续让月光流淌。
她闭上眼睛，把所有感知都集中在月光上。
然后她“看”见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灵念，用净月之华那种独特的、能够触碰灵魂本质的能力——她看见了这只黑影破碎的记忆碎片。
一片草原，阳光很好，它在追蝴蝶。后来被人抓走，关进笼子，身上被打进奇怪的东西，好痛好痛。再后来，痛的感觉没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念头：破坏，破坏，把一切都破坏掉……
林晓月的鼻子突然酸了。
“它……”她睁开眼睛，声音有点抖，“它以前……是只风铃兔。”
月光更亮了。
不是她一个人的力量。汐在她灵魂深处回应了她，月华水母温润的本源顺着契约流淌过来，融入净月之华。那缕月光变得越发清澈、柔和，像深夜安静的湖水。
黑影彻底不动了。
它站在那里，任由月光包裹全身。扭曲的肢体一点点舒展，金属零件“咔嗒咔嗒”往下掉，露出底下干瘪但总算有点形状的身体。最后，它仰起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
“叽。”
那是风铃兔的叫声。
然后它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黑暗能量的那种黑光，是温暖的、淡金色的光。光从内向外透出来，越来越亮，最后“噗”一声轻响，整只黑影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就是……安安静静地散了。
“成、成功了？”石大山瞪大眼睛。
“不是摧毁，”林晓月喘了口气，额头全是汗，“是……是安抚。它们太痛苦了，被改造成这样，连‘痛苦’都感觉不到，只剩下本能。净月之华给了它们一个……出口。”
她看向剩下的黑影。
还有十几只，正在疯狂攻击周围的屏障和人。但刚才那一幕，它们好像“看见”了。虽然没理智，但那种同类消散时的温暖光芒，似乎触动了什么。
“帮我。”林晓月转头看向伙伴们，“净月之华消耗太大了，我一个人撑不住。”
苏墨第一个反应过来：“要怎么做？”
“灵念支持，”林晓月说，“不用战斗，就是把你们的灵念……借给我。不用多，一点点就行，让我能撑住这个‘安抚’的过程。”
苏墨二话不说，伸出手按在林晓月肩上。温热的灵念流淌过来，不强势，不霸道，就是很平稳的一股力量。
然后是石大山，大手按在另一侧肩上。他的灵念厚重，像山一样稳。
阿织把手搭在林晓月背上，她的灵念很细，但密密麻麻，像无数根丝线织成的网。
严靖和青叶对视一眼，也伸出手。联盟和议会那些还能动弹的人，一个接一个，都把手搭上来，或者把灵念朝这边汇聚。
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复杂的配合，就是很简单的——我把我的力量给你。
林晓月感觉自己的灵念核心在发热。
不是过载的那种热，是……被温暖包裹的热。那么多人的灵念，不同属性，不同特质，此刻都顺着净月之华的“频道”，汇聚到她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手。
这一次，从她掌心涌出的不再是“一缕”月光。
是一片月光的海。
柔和的、银白色的光像潮水一样铺开，瞬间淹没了整个兵工厂中央区域。光很温柔，不刺眼，照在那些疯狂的黑影身上，像给它们盖了一层薄薄的纱。
黑影们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只、两只、三只……它们陆续停下攻击，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身上的月光。
林晓月闭上眼睛，全力感知。
这一次，她“看见”的更多。
被改造成刺猬和穿山甲混合体的岩鼠，记忆里还留着挖洞时泥土的触感；被迫融合了飞行系和毒系本源的夜行蝠，还记得夜空里自由的风；最里面那只最大的，曾经是只很温顺的草食御兽，现在背上长满了炮管……
每一只，都有过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家，自己的记忆。
然后都被夺走了。
林晓月没有哭，但眼泪自己往下掉。她让月光更温柔地包裹它们，像母亲抚摸受伤的孩子，像朋友拥抱崩溃的同伴。
“没事了，”她用灵念，用净月之华，用所有人汇聚过来的温暖，对它们说，“痛苦……结束了。”
第一只黑影开始发光。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淡金色的光从它们体内透出来，越来越亮，照亮了整片区域。那些扭曲的肢体在光中软化、分解，黑暗能量被月光中和、净化，机械零件“咔嗒咔嗒”脱落，露出底下残破但真实的躯体。
最后，所有黑影——不，所有曾经的御兽——都仰起头，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有的像叹息，有的像呜咽，有的只是很轻的一声呼吸。
然后它们化作光点，成千上万，像逆流的星光，缓缓升上空中，在兵工厂高高的穹顶下盘旋、交织，最后慢慢消散。
没有爆炸，没有破坏，只有一片安静的、温暖的光雨。
月光渐渐收拢，回到林晓月体内。她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被苏墨和石大山一左一右架住。
“没事吧？”苏墨问，声音里带着担心。
林晓月摇摇头，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得出话：“没、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看向四周。
兵工厂中央空了一大片。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黑影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地上那些脱落的机械零件，还有空气里残留的、淡淡的温暖光晕。
严靖和其他人都愣在原地，看着这片空荡荡的区域，又看看林晓月，眼神复杂。
“这就……解决了？”一个联盟的年轻人喃喃道。
“不是解决，”青叶轻声说，她蹲下身，捡起地上一片已经软化、不再锋利的金属片，“是……解脱。”
远处还有零星的撞击声——更深处可能还有实验体没被月光覆盖到。但最核心、最危险的那一批，已经全部被安抚、净化、消散了。
林晓月靠着伙伴站稳，抬头看向穹顶。
月光散去后，应急灯的惨绿色光又回来了。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光看起来……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