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等级:丙级(涉民间异闻,无直接人身伤亡风险,需长期观测)
档案背景
记录单位:江城异常现象调查科(非公开编制)
记录人:陈野
记录时间:2023年7月19日
调查区域:江城市郊,旧港片区。该区域曾是民国时期的渔业码头,后因城市规划废弃,仅存一排破败的渔民老宅与一座荒废的妈祖庙。近年有少量拾荒者与租户暂住,人员流动杂乱。
民间异闻溯源:据《江城旧闻补遗》记载,民国二十二年,旧港曾爆发过一场“夜啼灾”——每至午夜,便有孩童啼哭之声从海面传来,伴随渔获锐减,渔民家中牲畜无故失踪。后有游方道人言,此乃“海蛩”作祟,需以“生魂饲之”方能平息。然道人旋即失踪,“夜啼灾”亦在半月后自行消散,此事遂成坊间怪谈。
诡异事件
2023年6月起,旧港片区接连发生三起异常事件,均与“动物”相关:
1. 6月12日,拾荒者老黄报案,称其养的三只土狗于夜间失踪,现场无挣扎痕迹,仅留一滩潮湿的海腥味淤泥,淤泥中嵌着数枚细密的、非犬非猫的爪印。
2. 6月28日,租户林小姐称,其窗台的鹦鹉在午夜突然发出孩童啼哭般的叫声,挣脱鸟笼撞向窗户,坠地而亡。鹦鹉尸体解剖后发现,其嗉囊中并无食物,反有半枚褪色的贝壳。
3. 7月15日,旧港妈祖庙守庙人老王在庙后发现七只死麻雀,尸体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每只麻雀的喙中都衔着一缕白色的、类似棉絮的纤维。更诡异的是,老王称当夜见到一道“白影”从庙内窜出,形似猫,却长着三只眼睛。
三起事件均无目击者,监控因老旧或损坏未能记录有效画面。片区派出所初判为恶作剧或野生动物所为,后因事件频发且细节诡异,移交至异常现象调查科。
探索过程
7月16日,我以“环境调查员”的身份进驻旧港片区,租住于老黄隔壁的空置老宅。老宅墙体斑驳,窗棂糊着发黄的报纸,海风裹挟着咸腥味从门缝钻入,入夜后,能清晰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首日走访,老黄向我描述了狗失踪当晚的细节:“那天夜里潮声特别大,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狗叫了两声,然后就没动静了。起来一看,狗窝空了,地上那滩淤泥黏糊糊的,踩上去跟踩在烂海绵上似的,还带着股海腥味。”他指着墙角的狗窝,那里确实残留着一圈深色的印记,用手捻起一点,触感冰凉,隐约能看到细碎的贝壳粉末。
林小姐的出租屋在老宅二楼,窗台正对着海面。她红着眼眶拿出那枚从鹦鹉嗉囊中取出的贝壳:“这贝壳我从没见过,边缘磨得很光滑,像是被人长期摩挲过。”贝壳呈灰白色,表面刻着模糊的纹路,似鱼非鱼,似鸟非鸟。我用放大镜观察,发现纹路深处藏着几缕极细的白色纤维,与死麻雀喙中的纤维如出一辙。
守庙人老王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他带我走进妈祖庙,庙内蛛网密布,神像蒙尘,供桌上摆着半块干硬的馒头和一杯浑浊的水。“这庙有年头了,”老王的声音沙哑,“民国那阵,渔民们天天来拜,后来码头废了,就没人来了。”他指向神像后方的一扇小门,“那后面是个储物间,几十年没开过了。”
小门锈迹斑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一条缝,一股混杂着霉味与海腥味的气流扑面而来。储物间内堆满了破旧的渔网与渔具,墙角摆着一口半人高的陶瓮,瓮口用红布封着,红布上的丝线已经褪色,却依旧坚韧。
“这瓮是啥?”我问。
老王摇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它就在这儿了。”
我伸手想去揭开红布,老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冰凉刺骨:“别碰。老辈人说,这瓮里装着‘海蛩’的引子,碰了要出事。”
“海蛩?”我心头一动,想起《江城旧闻补遗》里的记载。
老王的眼神闪烁:“都是瞎传的。”他转身走出储物间,脚步有些慌乱。
当晚,我潜伏在妈祖庙附近的礁石后,等待午夜降临。
十一点五十分,潮水涨到最高,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月光被乌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灯塔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零点整,一阵极细的啼哭之声突然响起。
那声音不像婴儿,也不像孩童,更像是某种动物模仿人类的叫声,尖锐中带着一丝诡异的软糯,从妈祖庙的方向飘来,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握紧手中的强光手电,悄悄摸向庙门。
啼哭之声越来越清晰,似乎就来自储物间的方向。
我推开门,手电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储物间的角落——
那口陶瓮的红布已经掉落,瓮口敞开着,一道白影正从瓮中钻出来。
它确实像猫,体型与成年家猫无异,浑身覆盖着雪白的毛发,毛发湿漉漉的,沾着细密的水珠。但它的脑袋上,赫然长着三只眼睛,中间那只眼睛呈淡蓝色,像一枚浑浊的玻璃珠,正幽幽地盯着我。
它的嘴里叼着一只土狗的尸体,狗尸已经干瘪,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白影看到我,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不是猫叫,也不是啼哭,而是一种类似海浪涌动的声音。它放下狗尸,转身想从窗户逃走,我迅速扑上去,用渔网将它罩住。
白影在渔网中挣扎,浑身的毛发脱落下来,露出底下灰黑色的皮肤,皮肤布满褶皱,像是被海水浸泡了百年的树皮。它的三只眼睛转动着,中间那只眼睛流下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就在这时,老王突然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刀。
“放开它!”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绝望。
我闪身躲开铜刀,厉声质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老王的肩膀垮了下来,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渔网中挣扎的白影,眼眶泛红:“它不是妖,也不是怪……它是我孙女的‘伴生魂’。”
老王的孙女叫王念,十年前因病夭折,年仅七岁。
王念生前最喜欢来旧港玩,喜欢捡贝壳,喜欢喂流浪猫,最大的愿望是能看到一次“海蛩”。老王年轻时听渔民讲过“海蛩”的故事,便哄她说,海蛩是海里的精灵,只要心诚,就能见到。
王念夭折后,老王悲痛欲绝,在整理孙女遗物时,发现了一个用贝壳串成的手链,手链上刻着模糊的纹路,正是我在林小姐那里看到的那种。
不久后,妈祖庙的储物间里,那口陶瓮突然发出异响。老王打开瓮口,发现里面躺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白猫,脑袋上长着三只眼睛。
他认出,那只猫的眼睛,和王念的眼睛一模一样。
“老辈人说,海蛩是‘执念所化’,”老王的声音哽咽,“人要是有放不下的执念,死后就会附着在动物身上,变成海蛩。它不吃东西,只吃‘念想’——动物的念想,人的念想。”
我恍然大悟。
土狗的失踪,是因为海蛩吃掉了它们对主人的念想,没了念想的动物,便会跟着海蛩走;鹦鹉的啼哭,是因为海蛩模仿了王念生前的声音,鹦鹉的念想被吃掉后,便失去了理智,撞窗而亡;麻雀排列成北斗七星,是因为王念生前最喜欢看星星,海蛩用麻雀的尸体,完成了孙女的心愿。
而那些白色的纤维,是王念生前最喜欢的棉线,她总用棉线串贝壳玩。海蛩将棉线衔在嘴里,是想留下孙女的痕迹。
渔网中的白影不再挣扎,它的三只眼睛看着老王,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它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像是要融化在空气里。
“它快撑不住了,”老王蹲下身,抚摸着渔网,“念想是会耗尽的。它吃掉的那些念想,撑不了多久。”
我这才注意到,白影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毛发脱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露出的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民国那阵的夜啼灾,也是因为海蛩吗?”我问。
老王点头:“听我爷爷说,那时候有个渔民的孩子夭折了,执念太深,变成了海蛩。它吃掉了渔民们对渔获的念想,所以渔获锐减。后来,那个渔民把自己的念想喂给了海蛩,海蛩才平息下来。”
“自己的念想?”
“就是把自己的记忆和执念,全部献给海蛩。”老王的眼神平静下来,“这样,海蛩就能带着两个人的念想,活下去。”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的海面。月光穿透乌云,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我孙女的念想,快没了。”他说,“我得陪陪她。”
我松开了渔网。
白影从渔网中钻出来,走到老王的脚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它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几乎要和月光融为一体。
老王抱起白影,走向储物间的陶瓮。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贝壳,正是王念生前最喜欢的那枚,贝壳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念”字。
他将贝壳放进陶瓮,然后抱着白影,坐进了瓮中。
“别告诉别人,”他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就让我们爷孙俩,守着这片海吧。”
陶瓮的口缓缓合上,红布自动盖了上去,像是从来没有打开过。
我站在原地,听着海浪的声音,听着那若有若无的啼哭之声,渐渐消散在夜色中。
结局
我没有将陶瓮的事情上报,也没有再去打扰老王和那只海蛩。
档案上,我写下:“事件系民间异闻衍生的异常现象,无人员伤亡,已妥善处理,建议长期观测。”
离开旧港的那天,我又去了一趟妈祖庙。
储物间的小门紧闭着,陶瓮安静地躺在墙角,红布上的丝线,似乎比之前鲜艳了一些。
守庙人的房间空了,桌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串贝壳手链,笑得眉眼弯弯。
照片旁边,放着半块干硬的馒头和一杯浑浊的水。
后来,旧港片区的异常事件再也没有发生过。
拾荒者老黄又养了一只土狗,土狗很活泼,夜里会对着海面叫几声,但再也没有失踪过。
林小姐搬走了,临走前,她把那枚贝壳埋在了妈祖庙的门口。
灯塔的光,依旧每晚照亮海面。
我偶尔会去旧港看看,站在礁石上,听着海浪的声音。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笑声,像小女孩的笑声,又像海浪的笑声。
我知道,那是爷孙俩的念想,在海风中,轻轻飘荡。
档案备注
1. 海蛩并非诡物,而是执念与爱的结合体。它不伤人,只寻念。
2. 执念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困住人,也能守护人。
3. 民间异闻的背后,往往藏着最朴素的情感。所谓的诡异,不过是人心的倒影。
4. 建议持续观测旧港片区的陶瓮,无需干预,只需守护。
——记录人:陈野
2023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