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寅时，长白山鹰愁涧。
天色未明，仅有雪地反射的惨淡微光。慕容婉小队立于一道深不见底的冰渊之前。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覆盖着厚厚的、光滑如镜的冰层。渊底传来沉闷的轰鸣，那是被冰封的地下暗河涌动之声。横跨冰渊的，唯有一条不知何年何月形成的天然冰桥，宽不足三尺，表面覆着积雪，在昏暗中犹如一道脆弱的白线。
赵老七喉结滚动：“将军，这冰桥……怕是承不住多人同时通过。且桥面滑不留足，一旦失足……”
慕容婉凝视冰桥，又望向对岸。对岸隐约可见一片相对平缓的雪坡，那是通往天池方向的必经之路。“分两组过桥。第一组十人，以绳索相连，匍匐前进，分散重量。第二组八人，待第一组安全抵达后，再行通过。我压阵。”
无人异议。赵老七率先解下背囊，将长绳系于腰间，其余九人依次相连。他深吸一口气，伏身于冰桥之上，以肘膝着地，缓缓向前爬行。冰面极滑，每挪动一寸都需万分小心。身后九人如法炮制，如同一条白色蜈蚣，在冰桥上缓慢蠕动。
寒风自渊底倒卷而上，带着刺骨的湿冷与冰屑，扑打在众人脸上。冰桥在重压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令人心弦紧绷。
时间仿佛凝固。足足过了一刻钟，赵老七的手终于触及对岸雪地。他奋力一撑，滚上雪坡，随即转身，奋力拖拽绳索。后续队员一个个安全抵达。
“第二组，上！”慕容婉低喝。
剩余八人开始过桥。然而，就在第五人爬到桥中段时，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清脆的冰裂声，自桥下传来！紧接着，整座冰桥剧烈震颤，桥面出现蛛网般裂痕！
“快退！”对岸赵老七嘶声大喊。
桥上几人拼命向后爬，但冰桥崩塌的速度远超想象！大块冰晶剥落坠渊，桥身从中断裂！第五、第六名士卒惨叫着随冰块跌落深渊，瞬间被黑暗吞噬！
“抓住绳子！”慕容婉眼疾手快，将腰间长绳甩出，绳头精准缠住第七名士卒的手臂。同时，对岸赵老七等人也抛出绳索，缠住第八人。
两人悬在半空，身下是万丈冰渊。断裂的冰桥残骸继续崩塌，冰块如雨砸落。
“拉！”慕容婉与对岸众人合力，拼死拖拽。悬空的二人借着拉力，奋力蹬踏尚存的冰壁，一点一点向上攀爬。
终于，在最后一段残桥彻底崩塌前，两人被拖上雪坡，瘫倒在地，面色惨白，浑身被冰水浸透。
慕容婉清点人数：过桥十八人，坠渊两人，余十六人。物资损失小半，所幸信鸽笼被赵老七死死护住，鸽子无恙。
她默然望向深渊，向那两名勇士殒身的方向，行了一个肃穆的军礼。众人随之行礼。
“就地休整半个时辰，烘烤衣物，检查装备。”慕容婉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没时间悲伤。路，还要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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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镇守府。
林惊澜一夜未眠。他面前摊着数份最新情报：蓟州、宣府皆报异常严寒，河道封冻速度远超往年；漕运虽已疏通，但北上粮船因冰层太厚，进度迟缓；京城方清荷来信，清丈指导司已分赴各省，但地方阻力依旧，进展缓慢。
苏泰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卷陈旧的羊皮地图：“王爷，刚收到兄长飞鹰传书。这是他所能找到的、最详细的长白山深处地图，是三十年前一位老采参人绘制的，标注了几处可能通往‘地火渊’的隐秘小径。”
林惊澜接过地图细看。图上用炭笔勾勒出扭曲的山势，几处险要均有注记。其中一条小径，自鹰愁涧东北方向绕行，可避开主道，迂回接近天池南侧。但旁注写道：“此路多毒瘴，有雪魅出没，九死一生。”
“雪魅？”林惊澜抬头。
苏泰神色凝重：“是山中古老传说，谓极寒之地，生灵死后的怨气与寒龙散逸之力结合，化作无形无质之怪物，吸食活人阳气。被袭者往往无知无觉，片刻后便冻僵而死。老萨满言，唯有至阳之物或心神极其坚定者，方可抵御。”
林惊澜记下，将地图递给柳如烟：“速将此图要点飞鸽传与慕容将军。另，让韩姑娘准备一批‘烈阳散’，看看能否对抗那所谓‘雪魅’。”
柳如烟领命而去。秦般若与陈芷兰、韩灵儿一同进来。
“王爷，”陈芷兰眼中带着血丝，却闪着兴奋的光，“我与秦姐姐、韩妹妹连夜推算，发现一事：寒龙脉动虽与星相相关，但其核心‘天眼’所在，地气必有异常。韩妹妹记得医典中记载，凡天地奇物所在，周遭常有‘伴生灵草’。若‘冰魄玄珠’真是至寒奇物，其生长或埋藏之地，或许会有‘火阳草’之类至阳之物相伴相克！”
韩灵儿补充：“《神农异草经》有载：‘火阳草，生极寒之地，茎赤叶金，性烈如火，可御玄冰’。若我们能找到此草，或许……不仅能抵御寒毒，还可能对修复或稳定玄珠有所帮助。”
秦般若道：“关键在于，此草必生长在冰火交汇之处。长白山地火渊，或许便是可能之地。”
林惊澜精神一振：“这是个方向。柳如烟传信时，将此推测一并告知慕容婉，令其留意是否有此类异草踪迹。”
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正月初七……只剩三日。我们在此筹谋，慕容将军在绝地搏命。此战，关乎的已不仅是辽东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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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天池南麓。
慕容婉小队已翻过数道山脊，气温越来越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寒。众人虽服用了御寒药粉，仍觉四肢僵硬，动作迟缓。
按照新收到的飞鸽传书地图，他们改道东北，进入一条狭窄的冰谷。谷中积雪及腰，两侧冰壁上凝结着无数晶莹的冰棱，如同刀剑丛林。
“停！”慕容婉忽然举手。她蹲下身，拨开脚下积雪，露出下面淡蓝色的冰层。冰层中，竟封冻着一簇簇赤红色的、形似珊瑚的植物！那植物被封在冰中，却依旧鲜艳如火，仿佛在静静燃烧。
“火阳草！”赵老七惊呼，“真是火阳草！老参客说过，这东西只长在‘冰火眼’旁边，是宝贝！”
慕容婉小心凿下一小块冰，连同其中一株火阳草封入铅盒。“继续前进，注意寻找更多。”
又行数里，冰谷尽头豁然开朗。眼前景象令所有人屏息——
一片方圆数百丈的黑色湖泊，湖水浓稠如墨，竟在如此严寒中未曾结冰，反而蒸腾着淡淡的黑色雾气。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四周皑皑雪峰与铅灰色天空，诡异而静谧。湖岸一侧，是万载玄冰堆积的绝壁；另一侧，竟有数处地面裂口，从中透出暗红色的光芒，散发出灼人的热浪——那是地火出口！
冰与火，在此地诡异共存。
“黑水潭……地火渊……”慕容婉喃喃道，“找到了。”
她目光扫视湖岸，忽然凝在一处。那里，临近地火出口的冰壁上，镶嵌着数枚深蓝色的、拳头大小的晶体，呈环形排列，中央却空缺了三枚位置。晶体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蓝光，与周围地火的红光交织，形成一种梦幻般的光晕。
“冰魄玄珠……残存的……”赵老七声音发颤。
慕容婉正欲靠近细查，异变突生！
黑色湖面毫无征兆地翻腾起来，浓稠的湖水如沸！湖中心，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漩涡深处，传来一声低沉、愤怒、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吟！
与此同时，四周冰壁上，那些晶莹的冰棱纷纷炸裂，化作漫天冰屑。冰屑在空中不落，反而汇聚、蠕动，渐渐形成数十个模糊的、人形的白色影子。它们没有五官，唯有两点幽蓝色的光芒在头部位置闪烁，无声无息地飘向小队。
“雪魅！”赵老七厉声示警，“背靠背，戒备！”
慕容婉拔剑在手，剑身映着地火与玄珠的微光。她怀中的罗盘，指针已疯狂旋转。
距离正月初七，还有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