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医的手还握着齐砚生的手腕,力道很轻,但没有松开。齐砚生的意识在崩塌的空间里挣扎,七十二根银针贯穿天灵盖的痛感还在持续,古瞳内部的裂纹正在扩散,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他知道不能再等。
黑洞仍在震动,黑雾缠绕四周,记忆碎片像玻璃渣一样四处飞溅。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穿夜行衣的寒隼割断喉咙,屠仲谋在密室里记录数据,裴玉容笑着喂药给一个孩子。
这些不是真实的记忆。
他能感觉到,真正的狂医不在这些画面里。
他抬起染血的手掌,贴上狂医的额头。三段记忆顺着指尖涌入:周嫂推开药柜把他藏进去,沈清梧踮脚递来甜药,自己取芯片时那一滴落在对方唇边的血。
黑洞边缘的波动突然减弱。
一道细小的通道在黑暗中浮现,只有手指宽窄,里面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齐砚生咬破舌尖,强行提神。护腕残存的七色丝线被他一把扯下,鲜血从手腕旧疤处喷出。他用血在空中划了一道符,古瞳青光最后一次亮起,扫向那片金光。
画面炸开。
一个五岁的孩童蜷缩在冰冷的实验台旁,怀里抱着一只断裂的药杵。他浑身发抖,嘴唇发紫,低声哭着:“我的针……不见了。”
齐砚生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狂医暴走后的幻象,也不是杀手寒隼的过往。这是最初的他,还没被改造成武器之前的样子。
记忆继续回溯。
穿白大褂的裴玉容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两支注射器,一支装着冰蓝色液体,一支是赤红色。她蹲下身,对孩童说:“别怕,打完这一针,你就不会疼了。”
针头刺入脊椎。
孩童惨叫,身体剧烈抽搐。两条异种能量顺着经脉冲进四肢百骸,撕裂原有的气血循环。他的双眼瞬间变成左蓝右红,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吼。
机械女声响起:“编号K-07,冰火双脉移植成功,记忆清除程序启动。”
电击器落下。
画面中断。
齐砚生喘着气,冷汗从额角滑落。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双异能根本不是天赋,而是强行植入的灵脉。每一次暴走,都是因为药物失效,体内两股能量失去压制,在互相撕扯。
狂医从来就不是怪物。
他是被制造出来的容器。
记忆通道开始扭曲,周围的干扰画面再次浮现。裴玉容重复注射,屠仲谋记录数据,刑具火花四溅。这些画面不断播放,掩盖真实童年场景。
更危险的是,齐砚生察觉到一股窥视感。
有人在监控这场记忆溯源。
他立刻压低古瞳频率,让青光变得微弱,模拟濒死脑波的状态。外界的窥视感稍稍放松。
就在这一瞬,他猛然激活颈间的青铜药杵吊坠。
微量的青囊门血脉共振波扩散出去。
深埋的记忆底层被唤醒。
孩童再次出现,这次他被锁链绑在墙上,身上插满导管。两股异种灵脉正在接入,每一次注入都让他失忆一次。他的眼神从清澈变得空洞,最后只剩下服从。
“我不是杀手……”他在心里说,“我是病人。”
齐砚生的眼眶发热。
他收回所有攻击性针意,单膝跪地,声音沙哑:“我不是来杀你的。”
透明的茧出现在空间中央,里面困着一个模糊的虚影。茧外漂浮着“寒隼”“狂医”“药人”等标签,像枷锁一样缠绕。
这不是物理屏障。
是自我否定。
齐砚生不再用银针,也不再动用古瞳。他缓缓摘下颈间的青铜药杵,轻轻放在虚影面前。
虚影低头,看到药杵的一刻,身体微微颤抖。
齐砚生从针袋取出一根完好的银针,放在地上。
“你的针,我带来了。”
虚影慢慢伸出手,碰了碰药杵。茧壳出现裂纹。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哥哥,我的针呢?”
齐砚生眼眶红了。他把银针推到虚影掌心。
虚影握住针,笑了。
刹那间,茧壳彻底碎裂,光点升腾而起,整个精神世界归于寂静。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平静。
齐砚生跪在地上,呼吸微弱。他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意识却仍维持连接。七十二根银针依旧贯穿头顶,血水流到脖颈,左手腕的旧疤完全暴露,新添的伤口还在渗血。
现实中的暴雨仍在下。
码头铁棚下,高压电网嗡鸣未止。瘫痪的货轮漂在远处海面,积水里倒映着破碎的天空。
齐砚生的睫毛忽然抖了一下。
古瞳裂纹加深,青光忽明忽暗。
狂医的身体躺在地上,双瞳恢复正常颜色,呼吸平稳。他的手指还搭在齐砚生手腕上,没有松开。
精神世界里,孩童的虚影站在齐砚生面前,脸上带着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齐砚生看着他,点了点头。
孩童的身影开始化作光点,一点一点消散。
最后一粒光点升起时,齐砚生听见一声极轻的“谢谢”。
他闭上眼,肩膀微微下沉。
连接仍未断开。
他的意识还留在这里。
狂医的核心人格已经释放,但残留的意识并未消失。那些被强行抹去的记忆,被当作武器使用的岁月,都在等待一个终结。
齐砚生抬起手,摸了摸颈间的药杵吊坠。
它还在发烫。
他知道,真正的对决还没有结束。
现实中的裴玉容正在密室里处理危机,而他仍被困在这片记忆迷雾中。
他不能倒下。
他必须等到最后。
孩子的笑声在耳边回响。
齐砚生睁开眼。
精神世界已不再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挂满药庐的旧照片。最尽头有一扇门,门缝透出微弱蓝光。
他扶着地面站起来,脚步不稳。
他知道那扇门后藏着什么。
也知道自己必须走过去。
他迈出第一步。
地面轻微震动。
走廊的灯开始闪烁。
第二步。
一张照片从墙上掉落,背面写着“K-07,存活率不足百分之三”。
第三步。
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飘来,像是艾草混合薄荷。
他继续走。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