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镇的初秋跟夏天唯一的区别，就是早晨凉了点，中午一样热。
林正一大早就拿着扫把出去了，早做完早收工，下午还得写检讨。
静之不安他瘸着腿还要做事，早早便开了诊所的前门，每隔几分钟，就“不经意”路过门口。
街上此时没多少人，只有几只窜逃出鸡圈的公鸡正在朝天打着鸣。
经过一夜晚风肆虐，街上全是枯黄的杂草跟灰尘。
林正单独一人带着草帽站在街上，脚步蹒跚，来回抱着草丢进垃圾桶里。
阿梅擦着脸走过来，用手肘拱了拱旁边看得出神的静之，啧啧两声:
“看着好可怜，林老先生真是狠心，一天也不让休息。”
静之:“……”
咬着唇强迫自己走开，视线内失去林正的影子，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阿梅看了一眼绕进药柜前理药的静之，干脆搬块小凳子到门边坐下，揉着脸上的润肤乳，边看林正扫地。
屋里的饭锅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后院的马儿也不时发出两声喷鼻声。
静之再一次偷偷歪头看向外面，被阿梅抓个正着。
她迅速缩回脑袋，坐回竹凳上，踩着脚上的药碾前后碾动着。
阿梅抿了抿唇。
明明就担心极了，还跟她装呢。
又过了好久，磨药声渐渐慢了下来。
厨房里咕咚咕咚的声音越来越大。
阿梅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哎呀，他摔倒了！”
静之像是等了许久，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腿脚，并没有直接出去。
而是回屋后的杂物间里，拿了白色的布手套跟扫把，这才往外走了出去。
“你守着店，等会儿我会回来的。”
阿梅知道她姐犟，劝也劝不动，只能默默坐回椅子上，朝静之的背影喊一句:
“半小时回来啊，稀饭要熟了。”
“知道了。”
*
林正刚把杂草往垃圾桶里压了压，耳边就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唰唰的扫地声。
侧头一看，原来是偷看了他好久的女朋友。
“你回去吧，我慢慢来，不累的，至少没有竹波来烦我。”
静之头也不抬，认真扫着地。
垂下的眼睫不自觉往侧边那穿着拖鞋的伤脚瞥去。
“你脚没好呢，这几天我跟你一起，往后你就要自己来了。”
她的语气强硬，毫无商量的余地。
林正默默闭上了嘴，心疼的看着从她额际处渐渐往下淌的汗水。
扭头往诊所门口看去。
阿梅朝他做的什么口型已经远到看不清了，只能看到她朝他耸了耸肩。
林正暗暗叹了口气，女友做好事也总是不说，老是悄悄的来……
两人都在为对方着想，很是尽心的扫着地。
此时心里的想法高度达成一致:
我多做一点，他\/她就能早点回去休息了。
两道规律的唰唰声，一个在街道左边，一个在街道右边，逐渐蔓延到街道中段。
身后清干净的泥土地渐渐露出土黄色的全貌。
虽然被人踩了许久，相对平坦。
但是灰尘这种东西，是永远都扫不干净的。
镇子周围植被稀少，风一刮，没东西遮挡，外头的碎草屑又飞进来。
阿梅捧着脸唉了一声，这不是狗的面山跟鸡啄的米山吗？
她姐夫就算扫一辈子也扫不干净。
日头渐渐升高，一下拔高的气温，让买不起空调的居民们再也睡不了懒觉。
镇子上的人们，也渐渐都起床了。
好人必有好报，这事儿在这时候得到了验证。
林正前不久刚带人救过他们，水坝那事儿，听说他也跟局长和他爷爷提了。
想必不久就会有人来修水坝。
秉着不能不知恩图报的想法，越来越多人主动加入了这场汗水镇大扫除里。
不仅地上的野草被清干净了，那些养猪养鸡的人，也主动把家畜赶到镇子外喂养，以免破坏大家的劳动成果。
这才快两个小时，大街上已经被大家扫得干干净净。
阿坚带上保安队队长的帽子，拍了拍林正半湿的肩头，又不着痕迹瞥一眼旁边擦汗的静之:
“谢啦，有你们在，我们巡逻的路都好走了很多，回去吧。”
林正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家门口，遥遥看着他的各位居民，转过身来，朝他们微微躬腰表示感谢。
还没说什么，急性子的静之一把握住他的手，“早上六点出门，现在九点半，剩下的下午再做，回去歇会儿。”
林正诶一声，回头看一眼这件事的监督者阿坚。
阿坚无所谓耸了耸肩，“我又不是暴虐成性的执法者，牛也有低头喝水的权利，你先回去呗。”
林正这才卸了往回抽手的力道，任由静之牵着他往家走。
“还不想跟我回来了？你是不是想住街上？”
“……我没，不累的，我可以坚持。”
“坚持个屁，你出汗太多了，纱布都湿了，感染到伤口，小心你脚趾头坏掉。”
“那阿之帮我换纱布。”
“想得美你，回去自己先把脚擦干净！”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谈话渐渐远去。
嘉乐有些羡慕的把下巴放在他哥肩上，“真好，我也想有个女朋友了。”
阿豪斜眼过来，“不管你想交哪个女朋友，客栈里住着的那几个绝对不行！”
嘉乐偷偷的说:“阿秀怎么样？她虽然看不见，但是我每次咳嗽一下经过，她都能认出来是我。”
“……”阿豪无语住了。
他这弟弟在人家跟前晃荡了小半辈子，是条狗也能认个脸熟，更何况阿秀是后来才瞎的。
“随便你，不过她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要是真喜欢，就负起责任，好好照顾人家一辈子。
如果还不够喜欢，就别招惹人家。”
“够喜欢的啊。”嘉乐扭回头，傻笑着看着摸索着在阳台晾被子的阿秀，说:
“爸爸常教我们要助人为乐，我去那边巡逻，顺便帮她干点活，拜拜~”
肩膀被用力拍一下，嘉乐撒丫子跑了。
阿豪摇了摇脑袋，回头看着林正远去的背影。
话说，他要劳动三个月，武馆这事儿，岂不是又要推迟了？
*
阿豪真是小瞧了林正的决心跟对武术的兴趣。
中午休息时间，趁着静之跟阿梅关店午睡时，他偷偷溜了出来，找到他，说要帮忙打扫武馆。
阿豪哪里敢让伤者爬上爬下，只丢给他一块抹布，让他帮着擦擦桌面柜子，干一些不怎么累的零碎活。
嘉乐帮完心上人回来，红光满面，笑呵呵跟着哥哥置换被虫蛀坏掉的窗户，脏活累活抢着干。
小江他们听到动静也不睡了，主动围过来帮忙。
林正抹着熟悉的置物柜，往后看了看。
师兄弟几个，依旧像往前一般，边做事边闹。
不是他踢你一脚，就是互相抓弄一下，干个活也能时常爆发出嘻嘻哈哈的声音，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阿豪好像从未在意过他平常干的那些蠢事，走过来跟他一起擦着柜子，还跟他说起哪个柜子是谁用过的，然后夸张哇一声，一脚把柜门蹬上。
随后又搞笑的掀开，他笑眯眯的从柜门后露出半张脸，“以前我们看你的时候，你老这样藏在柜门后面，嘉乐还笑你是小媳妇性格呢，没想到后来突然变成大坏蛋。”
林正窘迫的捏紧抹布，低声道:
“我……我那是……”
“你是不得已的嘛，这我知道。”阿豪有些感慨，“竹波这个大家的仇人终于被送进监狱了，其实我们都很感激你。”
“说实话，要是换做在场任何一个人，他们都没有你的耐性，说不定等不及就杀了竹波报仇，还得搭上自己一生的自由。”
听到他们两个谈起这个，其他人都围过来。
你一言我一语，夸起了林正。
“你可真牛，八年诶，我真以为你变坏了。”
“人家那叫忍辱负重。”
“我想也是，之姐嘴里的小跟屁虫，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大坏蛋嘛。”
“正哥，你提重开武馆的事，其实我们就知道了，你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道闷声练武的师兄。”
“师兄！”*6
一排男人勾肩搭背，把林正一个人围在柜子前面。
林正嗫嚅两下嘴巴，“你们……当真不怪我？”
阿豪搞怪拍拍胸口，“习武之人胸襟宽广，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请我们吃顿饭就好啦。”
林正憋了八年的闷，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他最怕的就是这群师兄弟误会他。
以前他们总是站得远远的，用不理解，甚至失望的眼神看他。
林正如何不伤心。
要不是想着报仇跟静之，说不定容易钻牛角尖的他，早就受不了压力自杀了。
他突然昂起头，抱住一左一右的两个兄弟肩膀，跟他们头抵着头。
“谢谢你们。”
“我们一起把师父的武馆振兴起来吧！”
“好！”几人争先应和。
好字在空旷的练武场内荡出回音。
场内的兵器被他们擦得反光。
柜面的水汽也渐渐蒸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刚洗完木地板的潮湿味道。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某个午后，阿豪小心推着林正出门:
“回去吧，之姐见不到她的小尾巴会打人的。”
林正愣愣回头，“她……”
阿豪朝他眨眨眼，“她什么？”
“……没事。”
不习惯跟别人讲私事，林正闭了嘴说声再见，慢吞吞挪步回家。
回去定要先洗洗拖鞋再进屋，否则洁癖女友肯定会发现他偷跑出来的。
林正正想着这个，身后突然传来阿豪带着笑意的喊话。
“她喜欢你，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有一回你没跟着她回家，她急疯了，又追回馆里把我们挨个儿都揍了一顿呢~~”
林正耳根突的红了起来，要不是脚疼，他估计能开启竞走模式。
*
回去坐在井边，正泡着两只蓝色拖鞋，后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阿梅伸出半个头，揉着眼睛有些哀怨:“姐夫，下次你出去的话记得说一声，我姐的冷脸很可怕的，我睡醒不想看到这张脸。”
林正顿了顿，有些抱歉的朝她点点头，“下次不会了……她醒了？”
“当然。”阿梅小心回头看了一眼，又扭头回来，“你进去哄哄再上工吧，不然下午我不好过。”
林正:“……好。”
他特意回卫生间擦去身上的汗水，这才敢上楼去找她。
推门入内，静之从书本里探出一只眼，“晓得回来了？”
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但林正还是感受到了她隐忍的怒气和埋藏更深的担忧。
挪步过来坐下，拿掉她手里书本的同时，林正猝不及防的捧起她冷淡的小脸吻了下去。
肩膀被她咚咚捶了两下，嘴巴也被她咬了。
林正亲吻的动作放得更柔，抱着她的手却越收越紧。
“嗯……”
被他挤在怀里难以呼吸，她被迫张开了红唇。
林正托着她的腰往下一拉，让她平躺下来，顺势顶入檀口，与躲闪的她玩起了追逐的戏码。
眼角情不自禁的溢出一点湿意，她的脸颊渐渐变得滚烫又红润。
林正深情的看着她陷入迷离状态，挺起腰贴着他的胸膛回应他，顺势空出一手，和她十指相扣住。
缠绵的吻持续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被她反压回床上。
静之腿上裹着白色的碎花小被子，一下子压住他的腿。
温润的柔软唇瓣顺着他锋利的下颚线下移，啄着他滑动个不停的喉结往下。
脖间的扣子被她咬开两颗，露出半条明显的锁骨，被她用力咬出一个牙印。
“嘶……”
他往上抻着脖子，不理自己被咬疼的锁骨，抬起一手，摸着她后脑勺，帮她顺了顺毛。
“阿之不气了……我要重开武馆，赚钱娶你的……”
“你不急……可是我……我急的。”
“来福马上就要回来了，我有点烦他。”
她又顺着他震颤的喉结往上，轻轻叼住他冒出一点胡茬的下巴磨了磨，“唔……我只喜欢你一个，急什么嘛。”
林正眼皮半耷拉着，往下对上她勾人的迷离双眸。
半晌，红着耳根子转开头。
嗡声说:“我就不信你没感觉到。”
静之微一挑眉，故意又挪了挪腰，听他发出一声浅哑的闷哼，心里的憋闷突然消了。
“呵……叫你不睡午觉出去乱跑，不给你。”
她利落翻身下床，抚平腹前褶皱的裙摆，施施然开门出去了。
林正抚额往下瞄了一眼，“唉……”
这怎么下楼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