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木地板冰冷粗糙,晨曦的微光透过唯一的圆窗,在地板上投下一块孤独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浮沉。
我的指尖在绘制的草图上移动,每一条线都代表着一条冰冷的走廊,每一个点都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昨晚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回放,不是模糊的印象,而是如同最高精度的录像。
我的金手指将一切细节数字化:玻璃柜之间精准的1.8米间距,足够一个人侧身疾速通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每45秒会扫过一次我所在位置的盲区,留给我3秒的行动窗口;而那个摆放着泥塑童子的转角,是整条走廊唯一的监控死角,一个完美的藏身之处。
但最大的障碍,是那道看不见的墙——基因锁。
所有进入核心区域“覆模区”的人,都必须在入口处的感应器上滴血认证。
那不是简单的血型匹配,而是即时的dNA分析,与数据库里的授权人员进行比对。
我不是林晚照,至少,我没有她在这个数据库里留下的血液样本。
我必须造假。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维生素胶囊,小心翼翼地拧开。
里面并非药粉,而是我耗费了一整晚提纯的脑脊液混合物,它能模拟出人体血液的大部分物理特性。
我用一根消过毒的针尖刺破舌下,挤出一丝唾液混入其中,这是我唯一能提供的“dNA”。
最后,我加入微量的琼脂,看着这团混合物在体温下慢慢凝固成一颗逼真的血珠。
我将它封装进一片极薄的隐形贴片里,只要不被切开进行生化检验,它足以骗过任何光学识别系统。
顾昭亭在一旁沉默地检查他的战术装备包,拉链开合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取出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物体,递给我。
“我不能跟你进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这栋老宅的墙壁听见,“静屋的祠堂有一套独立的防御系统,他们叫它‘净魂阵’。一旦启动,整座建筑会形成一个完美的电磁屏蔽场,所有信号都会被隔绝。到那时候,你会彻底失联。”
我接过那枚微型信号发射器,明白了它的意义。
这是我唯一的救生索。
“净魂阵”启动的条件,恐怕就是我被系统认定为“激活”的祭品。
一旦我被关进去,他们就会切断一切外部干预的可能,将我变成一座孤岛。
我将发射器藏进内衣的夹层,金属的冰冷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如果信号断了十二小时以上,”我轻声说,像是在交代遗言,“你就炸掉西区的变电站。”那是整个静屋的能源中枢。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藏着风暴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
最后,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记住,”他的声音沙哑,“死人不会眨眼,也不会咳嗽。”
下午三点,阳光最毒辣的时刻,我再次来到静屋的后门。
这一次,我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封箱,侧面用红漆喷着一行字:“特殊防腐剂补给”。
守门的机械臂从墙壁内伸出,顶端的摄像头红光闪烁,合成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地响起:“访客权限。”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昨晚伪造的绿色转运卡,在扫描口刷过。
接着,我撕下那片伪装成创可贴的隐形贴片,屏住呼吸,将那颗人造血珠按在了旁边的血液扫描区。
短暂的沉默。
那几秒钟,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耳膜。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在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转身逃跑的准备。
终于,扫描区上方的绿灯亮起。
我面前厚重的铁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开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我立刻低下头,抱着箱子挤了进去。
背后,门“咔哒”一声应声锁死,将我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走廊里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所有照明灯同时熄灭,随即转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
光线照在墙壁上,仿佛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尸蜡。
我每向前走一步,头顶的喇叭里就会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播报一句古语:“形销者入,魂附者生。”一遍又一遍,像是某种催眠的咒语。
我知道,这不是欢迎词,而是启动内部程序的确认指令。
它在确认一个“形体将要消亡”的祭品已经进入,准备迎接一个“附体的灵魂”。
我顺利抵达了覆模等候区,在一块悬浮的光屏上,我用指尖写下了我的代号:“L.w.Y.01”。
系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很快,一名穿着灰色长袍、整张脸都藏在兜帽阴影里的人走了过来,领我进入一间狭小的更衣室。
他递给我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一件鲜红色的肚兜,和一条素白的长裙。
“祭品须洁净无痕。”他说完这句话,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脱下自己满是尘土的外衣,拿起那条白色的长裙。
就在我准备换上时,指尖忽然触到裙摆内侧有一处微硬的凸起。
我翻开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那里用极细的红色丝线绣着一行小字:“林晚照,腊月二十三,子时三刻归位。”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不是编号,这是一张精确到分钟的死亡时间表。
他们不仅知道我的真名,还为我安排好了“死亡”的精确时刻。
更可怕的是,我捏了捏裙子的腰身,一种熟悉的触感让我浑身发冷。
这张裙子的尺码,是我高中时穿的。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们不是在等一个祭品,他们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在等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穿上了那件冰冷的红肚兜,再套上白裙。
我将那枚伪造的血样贴片从手腕上撕下,重新贴在了颈动脉的位置。
那里是祭祀时最常被关注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尽头立着一面巨大的圆形铜镜。
我一步步走过去,镜中映出了我的脸,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只有胸口那抹红色显得格外刺眼。
可就在我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的那一瞬,镜面似乎像水波一样晃动了一下。
一个截然不同的影像闪过——同样是我穿着红肚兜和白裙在照镜子,但背景不再是这条幽蓝的走廊,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而在那个我的身后,静静地站着三个同样穿着红肚兜的女孩,她们的脸模糊不清,正齐声低语,那声音仿佛直接在我脑中响起:“三魂归位,缺一不可。”
我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铜镜恢复了如常,依然清晰地映着我惊恐的脸。
远处,悠悠的钟声响起,广播里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播报:“距覆模大典,剩余四天。”
我扶着墙,才勉强稳住身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确认自己的清醒。
现在,再也没有人能找到我了。
顾昭亭的信号发射器还静静地贴在我的皮肤上,但它的信号已经消失在了这片电磁的坟墓里。
我走进了他们为我精心准备的仪式,走进了自己的葬礼。
铜镜前那惊鸿一瞥,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我脑海里刻下了三个穿着红肚兜的女孩身影,那诡异的低语挥之不去。
我忽然明白,我的死亡,或许并不是这场献祭的终点,而仅仅是某个更恐怖仪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