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地下二层仓库里被无限放大。
我死死捂住嘴,将惊呼和喘息一并压回喉咙深处。
通风口的铁格栅被人从内侧推开,缓慢,且带着一种机械的、非人的沉稳。
一只手,接着是一条手臂,从那片漆黑的洞口里探出,无力地垂落下来。
惨白的应急灯光勾勒出手臂的轮廓,也照亮了那个我熟悉到刻骨的印记——虎口处,一道狰狞的月牙形疤痕。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那是顾昭亭的疤。
七年前,为了把我从失控的柴刀下推开,他的手被锋刃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肉模糊的画面,至今仍是我午夜梦回时最深的恐惧。
是他,他来救我了。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我几乎就要冲动地喊出那个名字。
可就在这时,脑海里一道冰冷的数据流飞速闪过,如同给我滚烫的头脑浇上了一盆冰水。
金手指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目标特征不匹配。
数据分析显示,那道疤痕的边缘太过平滑规整,色素沉淀均匀,没有丝毫自然愈合中常见的组织增生或凹凸不平。
它的形态,更像是一种用高精度技术仿制的纹身。
我的血液一寸寸冷了下去。
紧接着,那人从通风口里灵巧地翻身落地,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灰色工服。
在他转身的刹那,金手指的扫描瞬间捕捉到了他背部的细节——平整,光滑。
没有,没有那块我最熟悉不过的凹陷。
真正的顾昭亭,左肩胛骨下方,有一块弹片取出后留下的永久性伤疤,摸上去像一个冰冷的小坑。
这个人,是假的。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他们读取了我的记忆,用那些最珍贵、最私密的细节,拼凑出了一个完美的“顾昭亭模型”。
一个专门为我而来的陷阱。
那个替身的落地动作堪称专业——右脚尖先触地,身体重心压到最低,顺势一个前滚翻,完美卸去了从高处坠下的冲击力。
流畅得像教科书。
但我脑中,金手指立刻调出了昨夜顾昭亭从车顶潜入的监控影像进行对比。
影像里,他从不做任何多余的翻滚动作,他只会用单膝跪地的方式进行缓冲,迅猛而沉稳,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黑豹。
这个赝品,学到了形,却没有学到刻在骨子里的神。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
他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冒充他来见我?
除非……他们找不到真的顾昭亭,所以需要我,这个唯一的诱饵,去为他们带路。
我不能逃,一旦我表现出任何识破的迹象,迎来的恐怕就是当场格杀。
我必须演下去,演一个被拯救的、惊慌失措的妹妹。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让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沙哑:“哥……你,你出来了?”
替身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和顾昭亭一模一样,可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空洞,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抬起右手,对着我比出了三根手指。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我们童年时玩捉迷藏约定的暗号,三根手指,代表“安全,跟我走”。
可金手指的记忆库里清晰地记录着,自从十五岁那年他参军后,就再也没用过这个手势。
他联络我的方式,永远是那段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懂的、模仿夜莺啼叫的口哨声。
他们连这么久远的记忆都挖出来了。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做出全然信任的样子,一步步向他靠近。
就在靠近他的瞬间,我藏在身后的手,指尖轻轻一动,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追踪器,顺着裤腰的缝隙滑入我的掌心。
那是昨夜,真正的顾昭亭亲手缝进我衣物衬里的。
他说,以防万一。
现在,是时候决定,这份“万一”,该还给谁了。
替身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示意我跟上,径直走向通往b层停车场的电梯。
我的大脑在疯狂运转,金手指立刻调取了这片区域的巡逻队动线图:北侧主通道,三分钟后,会有一支双人巡逻队经过。
如果我现在发难,逃跑的路线会被瞬间封死,最终只会被围剿。
不能硬拼,只能将计就计。
我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双腿发软,像一个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来的普通女孩。
就在经过一个堆满杂物的拐角时,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啊!”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替身立刻警觉地回头,但他只是看着我,没有任何上前半步搀扶的意思。
这正是我想要的。
趁着他回头的瞬间,我摔倒在地的手,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将掌心中的追踪器,精准地拍在了他后腰工服的夹层里。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工具袋,是最佳的藏匿地点。
他毫无察觉,见我挣扎着爬起来,便继续沉默地向前走。
很好。
只要他回到他们的据点,顾昭亭就能顺着这个信号,把他们一网打尽。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门缓缓开启。
就在替身侧身准备走进电梯的瞬间,我像是脚下不稳,猛地向他肩部撞了过去。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臂格挡,动作标准,反应迅速,但金手指的精确计时显示,他的神经反射速度,比顾昭亭的数据库慢了整整0.3秒。
这不是训练不足,这是身体与被植入的记忆数据之间,存在着无法弥合的延迟。
我盯着他走进电梯的背影,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按下b层的按钮。
冰冷的金属门开始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光线一点点吞噬。
就在门缝即将完全合拢的那一刻,我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你演得很好,可惜我哥从不把伤疤留在虎口这种显眼的地方。”
替身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数据紊乱的波动。
而他不知道,此刻,我还攥着另外一张王牌。
那半张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实验记录,上面用特殊药水写着x7神经毒素的解药成分——一种只生长在姥姥家后院的、毫不起眼的野薄荷。
这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我知道,除非我亲自带路,否则他们永远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电梯门彻底关闭,隔绝了他所有的反应。
诱饵已经放出,现在,我成了被困在原地,等待猎人上门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