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氧气让我的肺部开始灼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擂鼓,沉重地敲击着耳膜。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感官沉入金手指构建的虚拟记忆空间。
三小时前,顾昭亭传回的铁路桥立体影像在我脑中旋转、放大。
桥面宽四米,两侧是悬空的虚无,没有任何护栏。
桥下是干涸龟裂的排水渠,淤泥散发着陈腐的气味。
唯一的照明源,是第七根电线杆上那盏锈迹斑斑的路灯。
而现在,那盏灯是熄灭的。
从我们的车进入监控盲区开始,它就从未亮起。
这绝非巧合。
金手指迅速侵入市政系统,交叉比对过去七天的公共设施报修记录。
结果令我脊背发凉:这盏灯,在上周内被匿名报修了三次,每一次的故障时间都精准地卡在周三下午五点前后。
维修工的调度记录显示他们被派往现场,但车辆的GpS轨迹却从未抵达过这里。
这不是故障,这是一场为我们精心编排的“定时熄灯”。
运输“货物”需要黑暗,而重复的报修则麻痹了系统,让这片区域的异常彻底隐形。
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甚至知道我们会选择这条路线。
我屏住呼吸,指甲在尸袋内壁上轻轻刮擦,发出一种几乎不存在的沙沙声。
这层特制的防腐涂层布料,如同一个单向的囚笼,允许微弱的空气渗入,却将内部的一切声音都牢牢锁死。
外面的人,什么都听不见。
金手指回放着刚才混混司机与副驾的对话:“别急,到厂里再‘冷却’一下,老大要确保万无一失。”
“冷却”,一个行业黑话。
他们并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死亡,只是按照标准流程处理一件“半成品”。
只要我在抵达那个所谓的“厂”之前,不暴露任何体温和呼吸的异常波动,他们就不会中途开袋检查。
真正的危险,不在车内,而在桥下。
那片人为制造的黑暗,是为顾昭亭准备的狩猎场。
他不能强攻,那会暴露我们背后的整个情报链。
他只能像个幽灵一样,在我给出“安全脱身点”的信号后,精准地将我从这辆移动的棺材里捞出来。
车轮碾过铁轨接缝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车身猛地一震。
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全身肌肉配合着惯性,将一直藏在臼齿后的微型震动器吐了出来。
舌尖灵巧地一卷一顶,那枚比米粒还小的金属物便顺着口腔内壁,滑向我右肩下方。
那里,我在出发前缝进了一小块导热棉,它能短暂隔绝我身体的热量向外扩散,形成一个微小的低温区,足够迷惑最精密的红外探测仪。
金手指的倒计时在脑海中亮起:2分17秒。
这是车辆完全驶入桥底阴影区的剩余时间。
一旦进入,桥体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将彻底屏蔽GpS信号,形成一个短暂的、绝对的监控真空。
这是顾昭亭唯一能靠近而不被“组织”的远程监控系统察觉的窗口。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调整着呼吸的频率,将信息通过那枚紧贴皮肤的震动器,转化为无声的摩斯电码。
频率的微小变化,会被顾昭亭的接收器捕捉。
两短,一长,三短。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坐标信号——“桥墩c,西侧渠口”。
那里有一处被废弃的管道,足以让他藏身,并在车子经过时瞬间发难。
然而,车速毫无征兆地放缓了。
“妈的,谁把路锥摆在这儿了?”司机粗声粗气地咒骂道。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路锥?
金手指立刻调取两小时前的街景记忆,那个排水渠口原本只堆着一堆建筑碎石,旁边斜靠着一辆破旧的生锈三轮车,根本不可能有市政路锥。
有人在我之后,动过现场。
这绝不是顾昭亭的手笔,他行动的原则是了无痕迹。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是“组织”设下的局。
他们不仅预判了我们的路线,甚至预判了我们的接应方式。
这个路锥迫使车辆减速,而那个被“清理”出来的渠口,就是一个亮着绿灯的死亡陷阱,引诱接应者现身。
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用牙齿咬住下唇,连续三次,用急促而短浅的呼吸节奏,向震动器发出反向指令。
长停,短促,双次。
撤回,陷阱!
下一秒,刺眼的车灯光柱扫过渠口。
透过尸袋布料的微小缝隙,我瞥见一双锃亮的黑色军靴,正从渠口边沿迅速退入更深的草丛阴影中。
那不是顾昭亭的作战靴,他的靴子边缘有特定的磨损痕迹。
果然是诱饵。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我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阵截然不同的声响。
它来自车顶,极轻,像是金属划过铁皮,带着一种克制的节奏。
三声刮擦,短促而清晰,最后跟着一声稍长的拖音。
三短一长。
是顾昭亭!这是他独有的确认信号,代表“我已就位,计划变更”。
他没走,他根本没去桥下。他上了车顶!
我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紧接着,车身猛地向右一倾,右后轮显然压上了路肩。
司机咒骂着猛打方向盘,试图将车子拽回路面。
巨大的惯性将我连同整个尸袋狠狠地向左侧甩去,重重撞在车厢壁上。
就在身体与车壁碰撞的那一瞬,我感到腰后传来一丝冰凉的刺痛。
衬衣被无声地划开了一道整齐的口子,一枚薄而冰冷的金属片,顺着破口滑入我的内衣夹层,紧紧贴住我的皮肤。
是顾昭亭的军牌碎片。
我甚至不用去看,金手指已经通过金属片接触皮肤的形状和温度,构建出了它的模样。
上面用激光微雕刻着一行细小的字符,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厂门密码,b3709。
我瞬间明白了。
桥下的灯之所以没亮,是因为它只是一个吸引飞蛾的虚假火焰。
而真正的光,正从我的头顶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