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汇区的一间酒店房间里，黄可正在对着镜子调整最后的妆容。
她在网络上的Id就叫“可可”，是瑞龙官方论坛杂谈区和《全域战线》板块里无人不知的大神。此时的她，虽然还是一名在读的研究生，但在这个尚未发明“网红”这个词汇的年代，她已经依靠着一种极其前卫的爱好，过上了远超同龄白领的富足生活。
那就是cosplay。
早年在霓虹国留学的经历，让她比国内绝大多数人都更早地接触到了这种亚文化。她亲眼见过那里80年代末就开始兴起的同人展会，见过那些为了还原角色而近乎偏执的coser们。
回国后，那次“瑞龙杯”的兼职邀请，成为了她命运的转折点。当时她受邀扮演了《大夏幸存者》里的那个像素风符咒师，凭借着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和一套精心定制的道袍，她在那个几万人的体育场里一炮而红。
今天，她是受沪市一家大型连锁网吧的邀请，来为他们的《世界战争》线下推广活动站台的。
“呼……这套衣服，废了我半个月的功夫。”
黄可轻轻抚摸着身上的服装。这不是后世淘宝九十九包邮的量产货，而是她跑遍了布料市场，一针一线自己缝制出来的。
她今天cos的角色，是《世界战争》多人模式里，苏军阵营的一位女性狙击手——也就是玩家们口中的“死神小姐”皮肤。
为了还原那种二战军服的厚重感，她特意选了做旧的粗呢料子，皮带是找老皮匠定做的，就连手里的那把莫辛纳甘步枪模型，也是她买了木料和pVc管，自己打磨上色，甚至还用丙烯颜料在枪托上画出了逼真的磨损痕迹。
这就是初代coser的自我修养——在这个产业链尚未形成的荒漠年代，她们既是模特，又是裁缝，还是道具师和化妆师。
收拾妥当，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个被她视若珍宝的数码相机——索尼dSc-S50。
这台相机是她在霓虹国咬牙买下的。那独特的侧旋屏设计在2001年简直就是科幻产品。虽然只有210万像素，但在现在，它就是记录美貌的神器，数码相机也能让她不用扫描机就能直接把照片导入电脑中。
“今天也要多拍几张，回去发空间。”黄可对着镜头，熟练地摆出一个冷峻的狙击手表情，按下快门。
……
下午两点，沪市某大型网吧。
这里是本次RcpL秋季赛总决赛的分会场之一，也是《世界战争》线下挑战赛的举办地。
当黄可扛着狙击枪，披着带血污效果的斗篷走进网吧时，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呼。
“卧槽！是那个女狙击手！”
“这不是可可姐吗？我看过她瑞龙空间发的照片！”
“真人比照片还好看啊！这衣服质感绝了！”
在这个网吧里，坐着的都是《世界战争》的死忠粉。他们太熟悉这个角色了，而黄可的还原度，简直像是直接从显示器里走出来的一样。
网吧老板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安排最好的机位，让摄影师（其实就是网管拿着胶卷相机）疯狂拍照。
黄可虽然心里有点小得意，但表现得非常专业。她熟练地摆出各种持枪、瞄准、匍匐的姿势，配合着玩家们的合影要求。
“可可姐，能不能加个瑞龙好友啊？”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红着脸凑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准备记号码。
黄可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但还是熟练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小卡片：“不好意思啊，我大号和二号的好友位都满了。你加我这个‘可可5号’吧，回头我会通过的。”
“5号？”男孩愣了一下，“姐你这么多号？”
“没办法呀，”黄可无奈地笑了笑，“瑞龙空间只能好友看，大家都想看新照片，我只能多开几个号加大家了。记得关注我的空间动态哦，今晚回去就发新图！”
“一定一定！”
黄可看着周围这些热情的面孔，心里盘算着：这场活动的劳务费是1000块，加上之前接的几个厂商的软广，这个月的收入又要破万了。
对于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来说，这是一笔巨款。但她更享受的，是那种在论坛上发帖后，看着回复数蹭蹭往上涨，几千人喊她“老婆”、“女神”的虚荣感。
……
就在黄可被玩家们层层包围，忙着分发第N个小号号码的时候，网吧的二楼VIp区，一双眼睛正透过落地玻璃，静静地注视着楼下的一切。
张瑞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并没有下去凑热闹。
他是提前一天来沪市的。过些日子的RcpL秋季赛总决赛在体育馆举行，今天他特意想来看看这些线下合作网吧的真实生态。
“那个女孩，就是小金提过的那个黄可吧？”张瑞看着楼下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身影，若有所思。
他记得前段时间，行政助理小金在汇报社区运营情况时，特意提到了几个“超级用户”。这个叫黄可的女孩，在杂谈区和游戏板块的活跃度极高。
“是的，老板。”随行的市场部同事连忙回答，“她是咱们论坛最早火起来的一批coser。不过最近她好像更喜欢在瑞龙空间里发东西，听说她为了加粉丝，自己注册了十几个小号，每个号的好友都加满了，每天发照片得切十几次号，挺折腾的。”
张瑞听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他喃喃自语。
目前的瑞龙空间，大家更多是把它当成一个记录心情、写写日志的地方，或者是朋友间互相留言的私密板子。它的底层逻辑依然是基于“双向好友”的强关系链。也就是说，你想看别人的空间，必须先成为对方的好友。
这对于熟人社交来说没问题，但对于像黄可这种已经具备了“公知”或“网红”属性的用户来说，这个机制就成了巨大的桎梏。她想展示自己，粉丝想关注她，却被“好友上限”这道墙死死挡住。
“明年的这个时候，‘博客网’就要出来了。”张瑞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互联网发展的脉络。
博客（blog）的兴起，将彻底打破这种封闭的社交圈。它允许用户像写日记一样公开发布内容，而读者不需要是作者的朋友，只需要订阅或者访问就能看到。而再往后的微博，更是将“粉丝经济”推向了巅峰。
“这个也是‘先进咸阳为王上’的项目。”张瑞放下咖啡杯，内心在思考，“我需要一个介于‘私密空间’和‘公开微博’之间的东西。”
他不需要现在就搞出那种只有140字的微博，那个步子迈得太大了，现在的网民习惯还没养成。他要做的是对现有空间的“升级”。
张瑞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快速地记录着思路。
首先，必须打破“好友墙”。用户应该可以单向“关注”像黄可这样的红人，成为她的“粉丝”，而不需要对方同意加好友，也不占用好友位。这样，黄可只需要在一个主号上发一张照片，成千上万的“粉丝”就能立刻在自己的动态流里刷到。
其次，是内容的“流动性”。
“这不仅仅是发照片的地方。”张瑞想到了陈强那个正在火热运营的二次元游戏，对身边的市场经理说道，“你回去跟技术部和运营部那边碰个头。我们要把‘瑞龙空间’打造成一个所有瑞龙产品的展示窗口。”
“比如陈强，他那个《全域战线》里，玩家抽到了心仪的角色，或者是把角色练到了满级、誓约了婚皮，界面上必须有一个醒目的‘分享到瑞龙空间’的按钮。”
张瑞比划着：“玩家点一下，这张精美的立绘就会自动带着炫酷的边框和文字，发布到他的空间动态里。这比截图发群里要方便得多，也更有面子。”
“还有《瑞龙宠物》，”张瑞补充道，“谁家的宠物生了个稀有色的二代宠物，或者是pK赢了，也可以一键转发到空间。让这些游戏里的成就，成为空间里的社交内容。”
“最后，给黄可这样的优质创作者一个身份。”张瑞指了指楼下的女孩，“搞个‘官方认证’，给个特殊标识。告诉她，以后不用切小号了，我们会帮她把所有小号的好友数据合并迁移过来。”
微博最初的起家就是各路明星效应，张瑞思考了下也可以一起拿来用。
市场经理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有些概念他还没完全听懂，但他大受震撼：“老板，这……这岂不是要把咱们的聊天软件变成媒体了？”
“对，就是媒体。”张瑞笑了笑，心想道这同事还挺会总结，其实就是自媒体。
他合上笔记本，目光再次投向楼下。
此刻的黄可正举着那台索尼S50，和一群粉丝拍大合照，笑容灿烂。她并不知道，给楼上那个年轻的男人，启发了一个新项目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