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深夜的郡主府密室里,萧彻的手指悬在摊开的《金枝录》残卷上,指尖微微发颤。
烛火将帛书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字句映得忽明忽暗,也映亮了他骤然苍白的脸。
沈清辞跪坐在他对面,手中捧着玉罗刹临终前交给她的木匣:“是玉前辈...以性命护下的。”
她翻开残卷第三页,指着上面一幅精细的画像——画中人是年轻时的先帝,但眉眼间却隐约可见北狄人特有的深邃轮廓。
画像旁的小字注解,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
“帝非真龙,乃北狄女奴所生。当年狸猫换太子,以敌血脉窃据大靖江山四十载。”
萧彻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再睁开时,眼中已布满血丝:“所以父皇他...真是北狄...”
“陛下请看这里。”沈清辞翻到下一页,上面是详尽的证据链。
第一份是接生嬷嬷的证词,按着鲜红的手印:“永昌元年腊月,真皇子夭折,贵妃买通产婆,以北狄俘虏之子替之...”
第二份是当年太医院的脉案记录,清楚写着真皇子“先天不足,恐难养活”。
而那个北狄女奴之子,出生时“哭声洪亮,体健如牛”。
第三份最致命——是北狄王庭的密档副本,上面记载着:“靖朝皇子已替换成功,此子体内流着我北狄王族的血。”
“难怪...”萧彻惨笑,“难怪父皇晚年性情大变,难怪他对北狄屡屡让步...原来他本就不是大靖血脉!”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沈清辞继续翻动残卷,后面记载着更多骇人听闻的秘密:
先帝登基第三年,秘密处死了所有知情的宫女太监,共计三十七人。
第五年,将那个北狄女奴接进宫中,藏在冷宫深处,对外宣称是发疯的废妃。
第十年,女奴病逝,先帝一夜白头。
从此开始服用一种北狄秘药,据说能压制“血脉反噬”——每到月圆之夜,他都会浑身剧痛,需要饮用鹿血缓解。
“所以父皇那些怪病...”萧彻喃喃道,“不是病,是血脉冲突?”
“恐怕是的。”沈清辞指向另一段记载,“玉前辈在旁批注,说这种症状与药王谷记载的‘血蛊’极为相似——两种不同血脉在体内争斗,时日久了,会令人疯狂。”
残卷最后一页,是玉罗刹的亲笔:
“姐姐临终前告诉我这个秘密,让我发誓绝不外传,她说...若萧彻是个明君,就让他永远不知道,若他无能...就以此制衡北狄。”
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仿佛用尽了书写者所有的力气。
萧彻盯着那行字,久久不语,烛泪堆积在烛台上,凝结成扭曲的形状。
“除了这个,玉前辈还留下了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清辞从木匣底层取出个油纸包,小心展开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信笺,都是柳贵妃生前写给妹妹的密信。
第一封写于永昌十三年春:“如烟,陛下近日愈发怪异,常于深夜独自饮酒,口中念叨北狄语...我怀疑...”
第二封是同年秋:“今日为陛下诊脉,发现他体内有异,脉象时急时缓,似有两股力量在争斗...我翻遍医书,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血蛊’...”
第三封,也是最后一封,写于柳贵妃中毒前一个月:
“如烟,我查到了可怕的事,陛下他...可能不是先帝亲子,当年那场宫变,也许另有隐情...若我遭遇不测,定是因此事,你要保护好彻儿,他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信纸在此处有被泪水晕染的痕迹。
萧彻握着母亲的信,指节泛白,他能想象出母妃写下这些字时的心情——恐惧、震惊、却又不得不为了儿子强撑下去的坚强。
“母妃...”他低声唤道,那个温柔的女子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抚摸着他的头说:“彻儿要记住,你是大靖的皇子,将来要守护这片江山。”
可她至死都不知道,她要儿子守护的江山,早就被异族血脉窃据了。
四更天,密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楚离端着两碗安神汤进来,看见摊开的残卷时,青铜面具后的呼吸明显一滞。他放下汤碗,单膝跪地:
“陛下,门主临终前...曾让属下转告一句话。”
“说。”
“门主说:‘若陛下看见《金枝录》,不要恨先帝,他这一生...也是棋子。’”
萧彻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楚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先帝常年佩戴的那枚龙凤佩。
他将玉佩翻到背面,借着烛光,可以看见极细微的刻字:
“身不由己,愧对祖宗。”
八个字,刻得极深,边缘已经磨得光滑,显然被主人无数次摩挲过。
“先帝晚年...常对着这枚玉佩发呆。”楚离低声道:
“有一次醉酒,他拉着门主的手说:‘朕这辈子,最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如梦,一个是...大靖百姓。’”
萧彻接过玉佩,指尖抚过那些刻痕。他能感受到刻字时的力道,也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悔恨。
“所以父皇他...早就知道?”
“知道,但无力改变。”楚离顿了顿,“北狄用他生母的性命要挟,他只能继续扮演这个皇帝,直到...直到贵妃娘娘发现了真相。”
密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沈清辞忽然想起什么,从木匣里又找出一张药方。
那是柳贵妃的字迹,上面列着几味珍稀药材,旁边批注:“或可缓解血蛊之痛”。
“贵妃娘娘...直到最后都在想办法救他。”她轻声道。
晨光微露时,萧彻做出了决定。
他将所有证据重新收好,锁进特制的铁箱:“今日所见,绝不可外传。”
“那先帝的身世...”
“永远埋葬。”萧彻眼神坚定,“父皇在位四十年,勤政爱民,减免赋税,整顿吏治...他或许血脉不纯,但他是个好皇帝。”
他看向沈清辞:“这秘密,到此为止。玉前辈用命换来的,不是让我们颠覆江山,而是让我们...更好地守护它。”
沈清辞重重点头。
楚离默默收起玉佩,温若雪将安神汤递到每个人手中。晨光透过密室的气窗照进来,在那些记载着惊天秘密的纸页上,投下一小片光明。
“陛下,”沈清辞忽然问,“您恨吗?”
萧彻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良久才道:“恨过。但现在...更多的是悲悯。”
他想起父皇晚年那双总是望着北方的眼睛,想起他偶尔会念叨的几句北狄童谣,想起他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说:“彻儿,这江山...太重了...”
那时他不明白,现在懂了。
那是一个窃据者四十年的愧疚,是一个棋子一生的无奈,也是一个皇帝...最后的忏悔。
晨钟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带着这个足以颠覆江山的秘密,他们将继续前行。只是从此以后,每个人肩上都多了份更沉重的责任——不仅要守护这片土地,还要守护那个不能说出口的真相。
而玉罗刹用生命送出的这份“礼物”,将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火种,照亮前路,也灼烧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