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推门进来的时候，程疏言正靠在椅子上闭眼。
造型间的灯亮得刺眼，他没动，但手指已经摸到了耳钉。
“新鞋送到了。”小安把鞋盒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主造型师说等你换上再走一遍动线。”
他睁开眼，点头。
鞋是深灰色哑光皮面，鞋头做了轻微翘起处理，走起来不会拖沓。他弯腰去拿，动作很稳，但指尖还是顿了一下。
这双鞋是周默特意选的，说是“不抢戏，但能留下印象”。
他记得上周试装时，周默站在三米外看了五秒，然后说：“换一双，这双太乖了。”
现在这双，应该够用了。
他脱下旧鞋，换上新鞋。脚踝处贴合得刚好，不松也不紧。
站起来走了两步，地板发出轻微的响声。
主造型师从镜子前抬头：“不错，重心很稳。”
“领巾呢？”他问。
“刚才调整过了，单结，偏左一点。”小安拿着手机给他看对比图，“比之前自然。”
他走到镜子前。
深蓝色礼服上身效果比预想的好，颜色不跳，但在灯光下会泛出一点暗纹，像夜空里的星轨。
袖扣已经戴上，银质星月形状，是他祖母留下的那对。
他低头看了看，右手拇指轻轻擦过表面。
“耳钉要重新固定吗？”小安问。
“不用。”他说，“它一直都在。”
系统界面浮现在脑海。
【检测到高频自我审视情绪 +5万共鸣值】
数值跳了一下，又停住。
他知道这些值没什么用。
共鸣值靠的是别人的情绪，不是自己的纠结。
可他还是忍不住去看镜子里的每一个细节。
头发是刚刚重新吹过的，额前碎发遮住了眉角那道旧伤。
这是他坚持的要求。
后来主造型师建议松一点，他一开始不同意，直到看见自己绷着脸的样子，才点头。
“这样更好。”主造型师当时说，“你现在看起来不像在演谁，像是你自己。”
他没接话。
但心里知道，这句话让他放松了一点。
小安绕到他背后检查衣服。
“拉链完全贴合，没有褶皱。”她说，“肩线也正。”
他嗯了一声。
转身时，袖口擦过桌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你还记得上次活动吗？我们也是挨着坐。”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
小安愣了一下：“啊？”
“我刚才在想，如果她先说话，我该怎么接。”
“你说岑知韫姐？”
“嗯。”
“你就这么说呗。”小安笑了，“挺自然的。”
“可我说了好多遍。”他看着镜子，“每次都不对。”
“那你别练了。”小安把保温杯递过来，“喝点水，顺一下气。”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温的，带点蜂蜜味。
是他每次上台前都会喝的那种。
“你紧张是因为她？”小安小心地问。
“不是因为她。”他放下杯子，“是因为……我怕我说错话，做错事，然后一切就变了。”
“可你们不是合作过吗？”
“合作是工作。”他说，“这是红毯。”
小安没再问。
她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得太透。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抬手碰了下耳钉。
系统再次弹出提示：
【采集到“隐忍的期待”情绪样本 +8万共鸣值】
这个数字涨得比刚才快。
但他清楚，这不是因为准备充分，而是因为他终于承认——
他是真的想和她一起走那段路。
不是为了热搜，不是为了话题，也不是为了什么商业价值。
就是想。
他闭上眼，开始调节呼吸。
吸气四秒，屏住两秒，呼气六秒。
重复三次，心跳慢慢下来。
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再盯着领巾的角度了。
也不再去想袖扣是不是歪了一点。
他只是站着，看着镜子里的人。
一个穿深蓝礼服的男人，耳朵上戴着一枚旧耳钉，手里握着一杯没喝完的蜂蜜水。
看起来，像个要去赴约的人。
周默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平板。
他看了一眼程疏言，嘴角动了动。
“最后确认一次。”他说，“你们两个是第三组入场，19:07分同步出现。”
程疏言点头。
“镜头组已经锁定双人同框位，主办方特别标注‘重点拍摄对象’。”
周默翻了一页，“这意味着，你们一露面，全球直播画面就会切到你们身上。”
“我知道。”
“还有。”周默抬头，“她的礼服是月白色偏银调，和你的蓝能搭上。”
程疏言没说话。
但右手无意识地摸了下袖口。
“你耳朵不红了。”周默忽然说。
“空调调高了。”他答。
其实没有。
温度还是那么低，但他耳朵的热度没再往上冲。
那种灼烧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下去的暖意。
像是心里某块地方，终于被点亮了。
小安站在角落，悄悄打开手机相册。
她翻出一张照片——是昨天拍的，程疏言在镜子前反复练习打招呼的样子。
她本来想删掉，后来又留着了。
她觉得这张照片该留着。
不是因为它多好看，而是因为这个人明明紧张得要命，却还在一遍遍纠正自己的语气。
她收起手机，轻声说：“哥，你现在的状态，挺好的。”
他转头看她。
“真的。”她说，“不像在演，也不像在撑。就是……你本来的样子。”
他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主造型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条细银链。
“最后一件配饰。”他说，“戴在衬衫第二颗扣子的位置，低调，但有细节。”
程疏言低头，任由对方帮他戴上。
链条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但当他抬头时，镜子里的光影正好落在上面，闪了一下。
“好了。”主造型师退后一步，“全妆完成。”
他站在原地，没动。
衣服贴在身上，鞋踩在地上，耳钉贴着皮肤，袖扣扣在腕口。
一切都到位了。
他抬起左手，插进裤兜。
指尖碰到一枚金属小物——那是他一直带着的旧纽扣，祖母留下的另一件东西。
他没拿出来，只是让它待在那里。
像一种提醒，也像一种支撑。
小安抱着文件包站好，手机静音，随时准备出发。
周默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十七分钟。”
“我们什么时候走？”
“二十分钟后出发。”周默说，“车已经在楼下等着。”
程疏言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子。
不是在检查哪里不对。
是在记住这一刻的样子。
他知道，几分钟后，他会站在红毯起点。
会看到她走过来。
会听到快门声、欢呼声、主持人念名字的声音。
但他现在只想记住这个瞬间——
还没出门，还没露面，还没被任何人看见。
只有他自己，穿着准备好的衣服，带着所有说不出口的心思，安静地站在这里。
他转身走向门口。
步伐平稳，没有犹豫。
小安赶紧跟上。
周默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空荡的造型间。
门关上前，程疏言停下脚步。
他没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这次我不想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