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医一生钻研医术,观人于微,沈清月平日归来,多是带着满足的疲惫,眼神清亮,而非此刻这般,看似平静,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与往常不同的冷冽和紧绷。
如意心下一凛,知道这老江湖不好糊弄。
她垂下眼,故意让声音带上一丝后怕:“是……回来路上看到了一具尸体,惊着了。”
“尸体?”老神医眉头皱得更紧,放下药杵,走到窗前,眼神锐利地向外张望。
“在何处?什么样的尸体?可看清了?” 这崖底人迹罕至,突然出现尸体,绝非寻常。
如意低着头,一副还有些后怕的样子,“从河里冲下来的,我看到后就被冲到潭水里去了,没怎么看清!”
老神医捻着胡须,沉吟不语,脸色愈发凝重。
尸体顺流而下,这比在固定地点发现更麻烦,说明来源不明,且可能不止这一具。
这崖底,恐怕是真的不能待了。
他看向如意惊魂未定的模样,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安抚:“你这丫头,也是无妄之灾。”
“罢了,既是无主之尸,顺水漂来,想必是上游的恩怨,与我们无关。你莫要再想,也别再去那河边。去喝碗安神汤,定定神。”
“嗯,谢谢师傅。”如意乖巧点头,心中稍定。看来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然而,老神医看着如意走去灶台的背影,眼中疑虑未消。
撞见河里漂尸是吓人,但这孩子眼底那点不同于往常的冷硬,又是从何而来?
不过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
正好这丫头也跟着他三年了,基础的东西都学了,也是时候出去练练手了。
学医只会背书和认药材可不行,得在实践中活学活用。
老神医心中计议已定,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催促如意快去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崖底的生活看似与往常无异。只是如意不再每日出去采药,而是帮师傅整理东西。
老神医已经在这里隐居十来年了,东西自然一次性带不完。
于是他干脆把一些珍贵的药材精心打包,又把几卷视为性命般重要的医书手稿贴身收好。
其他的杂物也是送到附近的一处山洞里,那个山洞九曲十八弯,普通人进去肯定要迷路的。
也就是老神医有特殊的法子,两人这才能来去自如。
老神医在收拾东西的间隙,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由着如意慢慢学习,而是开始系统地考较她的医术,尤其是外伤急救和常见毒物的解法,提问越发严苛,讲解也更为深入。
“丫头,记住,医者行走江湖,武功可以不高,但识毒、解毒、治伤的本事,就是你的护身符。”
“人心叵测,比这崖底的毒蛇猛兽更甚。有一技之长,总能多几分活下去的几率!”
老神医谆谆教诲。
如意心中感动,恭敬应答:“徒儿记住了,定当勤学不辍。”
又过了两日,清晨,老神医将如意叫到跟前,指着桌上两个早已打点好的行囊,语气叹息:“收拾一下,我们今日便离开此地。”
如意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师傅,这么急?”
老神医目光扫过窗外幽深的河谷,沉声道:“那日河中之尸,乃是不祥之兆。这崖底已非净土,久留恐生变数。”
“你随我学医三载,基础已固,是时候入世历练了。”他顿了顿,又指了指自己,“况且,我这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早点把你教会了,去地底下见师傅时候也有所交代!”
如意心里酸涩,这几天相处下来,这便宜师傅虽然话不多,但对她算得上是倾囊相授,关怀备至。
她很想说有她在师傅一定能长命百岁,但现在她还不能暴露身份,只能把自己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去收拾东西。
如意迅速将自己的几件衣物和师傅给她的银针、一些常用药材打包好。
她的行囊很简单,反倒是老神医,除了那个装有珍贵手稿和药物的随身包裹外,还背了一个不小的药箱。
“师傅,这药箱我帮您背吧。”如意伸手去接。
老神医却摆摆手,自己背稳了:“走吧,这山路你还不熟,顾好自己就行。”
师徒二人最后看了一眼这处居住了三年的崖底小屋,然后毅然转身,沿着老神医知道的隐秘的小径,向上攀爬。
小路崎岖湿滑,布满青苔,但对于常年攀崖采药的二人来说,并非难事。
老神医虽年迈,但脚步稳健,如意则紧紧跟在后面,注意着脚下的同时,也分神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攀爬了约莫大半日,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终于站在了崖顶。
毫无遮挡的阳光轰然洒落,视野开阔,远山如黛,清风拂面,带着草木和自由的气息。
“师傅,我们去哪儿?”如意深吸一口气,问道。
老神医眯着眼看了看方向,指着东边:“先去最近的集镇,买两匹代步的脚力,然后……往南走吧。”
“南方气候温润,药材丰富,民情也与北方不同,适合你增长见闻。”
“是,师傅。”如意没有异议。
对她而言,离开崖底,去哪里都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