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睁开眼。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猛地坐起,头却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嘶……”
她伸出手四下摸着,可活动的空间不大,四下里方方正正,最重要的是,她快喘不上气来了。
这是被活埋了?
她下意识用力拍着木板,就在马上要窒息的时候,忽然一道光照射进来,大量的空气涌入,她猛吸一口气,迎着从缝隙里掉落的泥土和冰冷的雪坐了起来。
刺眼的阳光让她的眼中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模糊间她看到有个人影跪在前面,下一秒她就被人死死抱住。
“喘不过来气了……”叶凌推了推那人。
但对方纹丝不动,只是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
她逐渐适应了光线,艰难地认出了眼前的人。
“白泽?”她含糊不清地问。
白泽颤抖地抱着她,他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就会发现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她依然躺在黑暗的棺木里,而他抱着的,只是冰冷的墓碑。
“视角有点奇怪……”
叶凌后知后觉地发现,明明她的脸被按在了白泽的怀里,为什么她能看见他,认出他?
“等等!”她大惊失色,用尽全力从他怀里挣脱开,手在脸上胡乱摸着,终于摸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一对眼球。
一只还半挂在眼眶里,另一只已经脱落,大概是因为她坐起身的动作太大,滚落到了她的身上。
不但眼球脱落了,她的手也同样呈现出腐烂的状态,皮肤肌肉完全液化分解,仅仅还有少量肌腱残留。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的同样只有粘液和骨头。
叶凌捧起眼球,沉默片刻,问白泽道:“我烂了?”
但白泽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被推开之后,他仍旧呆呆地看着她,在她试图爬出棺材的时候,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脸。
“零……”他的声音也在发颤,“叶凌……”
“先拉我出来。”叶凌说。
白泽终于记起她现在的处境,手上稍一用力,就把她半抱半拉了出来。
“是你……真的是你……”
失而复得的狂喜将他淹没,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不是梦中那一碰便消散的身影,不是冰冷而毫无生气的尸体,她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他能和她说话,能碰触到她,能听到她的心跳——
“我竟然烂得这么厉害,心脏都露出来了。”叶凌低头检查了一下,问道,“我死了多久了?”
白泽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回答:“一年。”
“这么久,难怪。”叶凌随口说道。
她环顾四周:“墓园?”
“对,”白泽说道,“我们把你……葬在了这里。”
“挺好。”叶凌说。
久违的异能又回来了,她坐在地上,身体在治疗系异能的作用下慢慢恢复,肚子里发出了响亮的叫声。
好饿……
叶凌抓起地上的半块面包,大口吃了起来。
“还挺好吃的,”她一边吃一边评价,“在哪买的?”
白泽笑了起来。
果然是叶凌,只有她能在死而复生之后这样平静。
那种几乎让他落泪的冲动渐渐平复了下去,他选择挨着她坐下,答道:“岩烤的。刚才他也来过,这是他特地给你带来的……祭品。”
“这手艺可以去开面包店了。”叶凌忽然反应过来,“祭品?怎么瞧着像是被人吃剩下的。”
“影咬了几口。”白泽说。
叶凌翻了个白眼。眼球被她塞进眼眶,如今还没有完全愈合,险些随着她的动作再次掉下来。
“连我的祭品都吃,看来他是太久没挨打了。”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白泽悄悄发动了异能,让风不会吹到她。虽然坐在雪地里,但他的四肢百骸里流淌着暖意,让他想哭又想笑。
“他们会很高兴的……”白泽喃喃道。
“那就告诉他们啊。”叶凌指了指他的手腕,有些诧异,“你的手环呢?”
“没了,所有人的手环都没了。说来话长,你不在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要不先说说你吧,”白泽说,“你是……回到那个世界了吗?”
叶凌点点头。
白泽叹了一口气:“那你现在回来了,是不是说明你在那边又死了?”
“是我大意了。”叶凌也叹气,“碰到几个抓小孩的人贩子,和他们打了一架,结果被其中一个偷袭了。”
“你说过你自己的生命优先级是最高的。”白泽说。
叶凌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的。刀并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失血可能有一点多,但当时天气很冷,所以就还好……最后我昏迷过去的时候,支援已经到了。”
“但你还是出现在这里了。”白泽提醒她。
她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了下去,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一阵,慢慢说道:“那边的世界不需要我了。”
“我曾经以为自己很重要,可实际上,我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
“因为违抗命令,我不能再出外勤任务了,只能留在基地里训练新兵。而之后我又杀了两个人贩子,就算没死,等我醒了,恐怕连训练新兵都轮不到我了。你不用安慰我,我不是觉得难过。”
见白泽想说什么,叶凌打断了他:“相反,我还挺开心的。因为这说明和我一样,试图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的人有很多,我不在了,还有更多的人站出来,这是好事。”
白泽垂下眼睛:“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你没有杀了人贩子,那几个孩子就要被带走了。”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叶凌摊手道,“这边的世界对我造成了蛮深的影响,那时候我下意识就用了这边的解决方式——直接把人杀了。”
“但这在那边是行不通的,哪怕是再罪大恶极的人,也要经由法律来审判,决定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像是那几个人贩子,哪怕他们害了无数个家庭支离破碎,让许多小孩被迫离开父母,他们也大概率不会被判处死刑。”
“为什么?”白泽不解地问,“他们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同等代价吗?这样的法律真的公正吗?”
“我不否认有些法条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叶凌平和地说,“但每一条法律的制定,都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的正常发展,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和意义。我理解这些,可我已经无法变了,没办法像从前一样严苛地遵守每一条法律法规——我要是继续留在那边,迟早会变成一个被通缉的法外狂徒。”
这个世界里的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日子,已经彻底改变了她。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回到那个被侵犯的女孩挟持人质的下午,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的老板,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平安离开。
“所以就是这样,”叶凌的语气轻松,“那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我了,再留下去我也可能惹出更大的麻烦。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死了还是我自己的选择,总之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我觉得这边应该更需要我一点,毕竟我的能力还算——”
她骤然停了下来,终于发现了从醒来就隐隐浮现在心头的违和感来自什么地方。
倒计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