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的狼将军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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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谪仙劫起堕佛心,云舟载恨渡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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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碰我!” 顾清歌几乎是嘶吼出声,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濒死般的绝望。

她猛地抬手,不是推拒那碗粥,而是狠狠地、胡乱地挥开了他盖被的手,动作大得带翻了碗沿。

温热的粥液泼洒出来,有一些溅到了她的手背和袖口。

黏腻、温热的感觉如同毒虫爬过,那瞬间的恶心感达到了顶峰。

唐三藏似乎僵住了,没料到顾清歌的反应如此激烈。

舱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顾清歌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像破败的风箱。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再次开口,声音里那份温和依旧未改,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的不解。

仿佛在凝视一个他永远无法参透的谜题:“清歌……你究竟,在怕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极易碎裂的稀世珍宝,重新舀起一勺干净的粥。

轻轻吹了吹,再次递到我的唇边,固执地坚持着,“无论如何,身体要紧。张嘴,听话,就吃几口,好不好?凉了就更伤胃了。”

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此刻近在咫尺的存在感,都像一张巨大的、温柔的网,缓缓收拢。

顾清歌能感觉到那勺粥散发出的、属于谷物最朴实的香气,它诱惑着这具饥饿虚弱的身体。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妥协念头,如同黑暗深渊里探出的一缕细丝:

“就吃一口,就一口,让自己有力气思考,有力气寻找回去的方法,有力气对抗这一切……”

“?不行!顾清歌!醒醒!?”灵魂在呐喊。这念头本身就是陷阱!是沉沦的开始!一旦张了这个口,就等同于向这个世界、向这荒谬的命运、向身边这个温柔得可怕的和尚,打开了第一道闸门。

心软一旦滋生,便会如野草蔓延,最终将她彻底淹没在这不属于她的红尘孽海里,永世不得脱身。

“爸爸妈妈的脸庞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闪过,爸爸扶着老腰在阳台浇花的背影,妈妈戴着老花镜认真给我发微信语音的样子……那才是我的归处!那才是我拼死也要回去的“家”!”

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因剧烈的内心挣扎而酸涩胀痛,仿佛有滚烫的液体在灼烧,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睫毛在掌心投下的阴影里剧烈地颤抖,如同濒死的蝴蝶。为了抵抗那致命的“温柔”,为了抵抗身体本能的求生欲。

顾清歌只能调动起全部的心神,去回忆,去铭刻,去放大那份深入骨髓的“洁癖”——不仅仅是对物品,更是对身份、对情感、对命运的绝对“不共用”!

“这具身体是原主“顾清歌”的,这缕情丝也是“顾清歌”的,这份被安排的“缘法”更是“顾清歌”的!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承受?凭什么要妥协?”

巨大的疲惫和抗拒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最终,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在唐三藏那勺粥几乎要凉透的时候,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张开了嘴。

不是接受,而是另一种更彻底的拒绝——一种囫囵吞枣、食不知味、机械式的吞咽。

她像一台丧失了味觉的机器,在唐三藏因这微小“进展”而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瞬间,迅速地将那几口寡淡的粥水胡乱地、粗暴地塞进口腔。

甚至来不及感受温度与味道,更不敢去分辨那匙羹是否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气息,就拼命地咽了下去。

她的喉咙被大块的食物梗得生疼,呛咳的欲望被强行压下,胃部立刻传来一阵激烈的痉挛式抗议。

整个过程,顾清歌的眼睛依旧死死闭着,不敢睁开一丝缝隙。

眼皮是她最后的堡垒。她怕。她怕一旦睁眼,看到他那双能洞悉人心、此刻必定盛满了关切与困惑的深邃眼眸。

怕看到他那张悲悯俊朗、足以让任何女子心旌摇曳的面容,或许也包括原主“顾清歌。”

更怕看到这古色古香、却将她囚禁的舱房景象……任何一丝来自这个世界的视觉冲击,都可能成为压垮她摇摇欲坠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感受。?

?唯有如此,她才能守住心底那簇微弱的、名为“自我”的火苗。?

?才能记住,她是谁,她从何处来,她必须要回到哪里去。?

?这副躯壳里的灵魂,绝不与这异世的一切“共用”!绝不!?

冰冷的泪水,终究还是冲破了紧闭的闸门,无声地、汹涌地,顺着眼角没入鬓发,浸湿了身下冰凉的枕巾。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为了那远在时空彼岸、永远无法割舍的牵挂,和此刻深入骨髓的、无望的孤独与挣扎。

舱房内,只剩下顾清歌压抑的吞咽声,和唐三藏一声几不可闻的、更加悠长的叹息,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弥散。

“乖囡囡……”叹息般的呢喃烫在顾清歌耳后。唐三藏突然扳过她肩膀,却撞见一滴泪正沿着她鼻梁滑落,没入鬓角如露入荒原。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在茜素红锦缎上洇出深紫的疮疤。

他瞳孔骤缩,小心将人捞进怀里。单薄的脊背在他掌心下剧烈起伏,泪珠滚烫地砸在他捻佛珠的虎口,可那双眼仍死死紧闭,连呜咽都锁在颤抖的牙关内。

指腹徒劳地擦拭着汹涌的泪潮,绢帕很快浸透。当怀中人开始因窒息般抽噎而蜷缩脚趾时,唐三藏突然托起她后颈俯身。

温热的唇覆上那两片咬出血痕的柔软,舌尖抵开齿列渡进空气,也吞没了所有破碎的泣音。

这个吻毫无狎昵,更像高僧以金漆封印作乱的妖瓮,带着镇压般的决绝。

他宽大的僧袖垂落如幕布,将怀中颤抖的泪娃娃与尘世彻底隔绝。

顾清歌的呼吸骤然停滞在喉间。她瞪大的瞳孔里映着唐三藏近在咫尺的睫毛,那上面跳动着舱窗外最后一缕熔金般的夕照。

挣扎的力道撞上他铁箍般的手臂,如同蝶翅扑打玄铁牢笼。

可当檀香混着血腥气的唇舌碾过她轻颤的齿关时,某种深埋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苏醒了——腰肢不由自主地发软,指尖深深陷进他背后的僧袍褶皱,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

黑暗中所有关于二十一世纪的尖叫(IcU的消毒水味、父母哭喊的录音、货车刺眼的远光灯)都被这个吻绞碎成泡沫。

唐三藏突然抽离的瞬间,顾清歌几乎从云端坠下。他滚烫的掌心仍扣着她后颈,喘息喷在她湿红的眼睑上,薄唇却已克制地印在她眉心。

那触感像雪落在灼伤的皮肤,激得她浑身一颤。“乖,接着睡。”

暗哑的声线裹着未褪的情潮,拇指摩挲她腕间被攥出的红痕,“贫僧守着你。”

西沉的残阳正将云海烧成赤练。唐三藏横抱起瘫软的人走向内室,垂落的裙裾扫过膳厅青砖上冷却的羹渍。

拔步床的茜素红纱帐如水波晃动,他将她放入锦衾时,一缕长发勾缠在他佛珠上。

扯断发丝的细微脆响中,他俯身将她鬓角汗湿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在耳垂那颗朱砂小痣停留了三息。

转身点亮烛台的动作扯动肩胛伤口。鲛绡灯罩内,火焰“噗”地蹿高,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成扭曲的巨兽。

摇曳的光掠过顾清歌沉睡的侧脸——她蜷缩的姿势像未出世的婴孩,唇瓣残留的肿胀却艳丽如揉碎的海棠。

唐三藏突然反手掐灭烛芯,舱内陷入沉蓝暮色。

他盘膝坐在脚踏,染血的袈裟下摆铺开如黑莲,腕间佛珠在指腹下碾过一轮又一轮。

窗外星河渐起时,一粒殷红血珠从他紧捂肩伤的五指间渗出,悄无声息地泅入船板缝隙,像坠入无底深潭的舍利。

等床榻上的顾清歌彻底的睡熟后,? 唐三藏才仿佛从一个漫长的定境中缓缓抽离。

他维持着盘膝的姿势已有数个时辰,宛如一尊泥塑的佛陀。

唯有胸腔间压抑着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吐纳,证明他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正被凡俗情爱煎熬的活人。

先前紧绷的神经随着顾清歌呼吸彻底平稳悠长而略略松弛,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久压之下爆发出尖锐的抗议。

他尝试挪动了一下压在身下的左腿,一阵密集如万蚁啃噬的酸麻感一瞬间从脚踝窜上腰际。

激得他眉心本能地一蹙,齿关紧咬,才将那声闷哼死死堵在喉咙深处。

搭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因长时间用力捻动冰冷佛珠而微微泛白,此刻松开,竟感到一种近乎脱力的虚软。

他低头,借着舱壁嵌着的夜光石发出的幽微冷芒,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端——那是过度用力后的余韵,也是心神剧震未平的涟漪。

他极其缓慢、又极其谨慎地将压在右腿下的袈裟下摆一寸寸抽出,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沉睡的尘埃。

布料摩擦过肌肤,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却也牵扯着因长久不动而僵硬的筋骨,发出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他屏息凝神,侧耳倾听。万幸,床榻上的人儿呼吸依旧平稳绵长,如同静谧湖面上规律起伏的微波。

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稍松了一分。他双手撑在冰冷的脚踏边缘,先是将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一点点伸直,脚尖试探着点向同样冰凉的甲板。

接触的刹那,那强烈的酸麻感再次席卷而来,伴随着一种令人牙根的钝痛。

他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脸颊抵在屈起的膝盖上,等待那阵难熬的刺麻感如潮水般退去。

额角已有细密的冷汗渗出,在夜光石朦胧的映照下,闪着微弱的湿痕。

待到双腿的麻痹感终于转变为一种沉重、滞涩的酸痛,他才开始尝试起身。动作依旧慢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他先以手肘支撑,将上半身极其吃力地撑离脚踏,脊椎骨节仿佛生锈的机括,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咯咯声。

腰背处因长久弯曲而积聚的僵硬感顷刻爆发,如同被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

他身体一晃,险些栽倒,慌忙中用手死死抵住床沿,才稳住身形。

汗水瞬间浸湿了内衫的领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

他喘息着,不敢有大动作,只能维持着半俯身的姿势,像一匹跋涉过万水千山后疲惫不堪的老马。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落在自己撑在床沿的手背上——指节因用力而凸起,皮肤下青筋微显。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处传来滞涩的摩擦感。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才感觉那蚀骨的僵硬感稍稍缓解,足以支撑他完全站直身体。

站直的那一刻,仿佛有千斤重担从头顶压下,整个骨架都在无声地呻吟。

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了酸胀的后腰。

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轻微的挪移都伴随着肌肉纤维被拉扯般的酸痛和骨骼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他尝试着屈伸膝盖,那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舱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吓得他立刻停住动作,紧张地望向床榻。

顾清歌侧卧着,大半张脸陷在柔软的云锦枕头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几缕散落的青丝。

她的呼吸均匀而深长,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显然已沉入酣梦深处。

看着她安然熟睡的模样,唐三藏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是怜惜,是安心,也有一丝沉重的无奈。

他轻轻抬起双臂,揉捏那如同被冻僵木头般的手臂。

从肩胛开始,五指深深陷入紧绷的肌肉,缓慢而用力地打着圈按压。

每一次按压都带来一阵钻心的酸痛,却也伴随着一丝丝被禁锢的血液重新流动的微麻暖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纤维在指下痉挛、跳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结块需要被用力揉开。

酸胀感沿着大臂蔓延至小臂,再到手腕,连带着捻动佛珠最频繁的拇指和食指关节,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火辣辣地疼。

揉完了手臂,他又艰难地弯下腰,双手覆上同样僵硬如铁的双腿。

从大腿外侧紧绷的肌肉群,到因盘坐而承受了大部分重量、此刻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膝盖,再到小腿肚上硬邦邦的腓肠肌。

他揉捏的力道时轻时重,眉头紧锁,忍受着疼痛带来的短暂晕眩。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深色的僧衣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痕迹。

整个活动筋骨的过程,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静默。

所有的动作都压缩在最小的幅度和最低的声响中,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唯恐惊醒了那沉睡的易碎珍宝。

待到四肢百骸的僵硬感终于被强行揉散,化为一种深沉的、无处不在的疲惫,他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目光再次投向那张宽大而柔软的床榻。舱室内温度适宜,但脚踏的硬冷和久坐的寒气,早已侵入骨髓。

他需要一处温暖的栖息。唐三藏盯着那锦被覆盖下起伏的曲线,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与迟疑,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捻起锦被的一角。

那上好的丝绸被面触手冰凉滑腻,他小心翼翼地向上掀起,动作缓慢得像是在剥离一层脆弱的蝶翼,生怕带起一丝扰人的气流。

被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下面同色的柔软里衬,以及蜷缩在其中的顾清歌。

她似乎感觉到了细微的空气流动,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身体微微缩了缩。

唐三藏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动作完全凝固。

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他才敢继续,一点一点,将被角完全掀开足够他躺下的空间。

冷空气瞬间涌入被窝,他敏锐地看到顾清歌裸露在外的肩头似乎瑟缩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让他心头一紧,动作更快了几分,迅速侧身躺下,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将掀开的被子重新盖好,仔细地掖紧她颈侧的缝隙,确保没有一丝冷风能钻入。

身体陷入柔软床铺的瞬息,一种近乎虚脱的舒适感包裹了他。

然而,这份舒适并未持续多久,便被更强烈的局促不安所取代。

他就这样平躺着,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离熟睡的顾清歌尚有半臂之遥。

船舱内静得可怕,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顾清歌的是均匀绵长的温热气息,而他的,则是刻意放轻放缓、带着紧张颤音的吐纳。

夜光石的幽芒勾勒出她侧脸的柔和轮廓,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两弯静谧的阴影。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一种强烈得近乎疼痛的渴望攫住了他。

他想靠近那温暖的救赎,想感受她的存在,想确认这片刻的安宁并非虚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在心中疯狂滋长。他犹豫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星光似乎都偏移了微小的角度。

内心的挣扎如同惊涛骇浪,一面是僧人的持戒与克制,一面是凡夫俗子最本能的眷恋与渴求。

最终,后者以压倒性的力量胜出。他极其缓慢地、屏着呼吸,侧过身面向她。

手臂抬起,悬在半空,仿佛在试探一道无形屏障的温度。

指尖微微颤抖着,带着千万分的小心,一点点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顾清歌纤细的腰肢上。

隔着薄薄的寝衣,那温软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他的手臂,直击心脏。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僵直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块肌肉都进入了最高的戒备状态,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他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那一点触碰上,紧张地捕捉着怀中人任何一丝可能的反应。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顾清歌仿佛感应到了这迟来的温暖与依靠。

她像一只在寒风中寻觅许久终于找到巢穴的倦鸟,无意识地、极其自然地朝着热源的方向蹭了蹭。

她的额头抵上了他微微汗湿的胸膛,小巧的鼻尖几乎埋进他僧衣的襟口,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布料熨帖在他的心口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酥麻。

她发出一声极轻、极满足的喟叹,仿佛找到了最安稳的港湾,身体更加放松地依偎过来。

这一蹭,对唐三藏而言无异于一场风暴的席卷。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在下一瞬疯狂地冲上头顶。

搭在她腰间的手臂顿时石化,连指尖都不敢再动分毫。

胸膛被那温软的重量抵着,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馨香,混合着舱内尘埃、冷寂以及他自己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

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顾清歌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每一次无意识的轻蹭,都像羽毛搔刮着他最敏感的神经,激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悸动与煎熬。

他甚至连吞咽口水都不敢,生怕喉结的滚动都会惊扰了这份脆弱的美好。

他只能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直挺挺地躺着,用尽毕生修为控制着狂乱的心跳和紊乱的气息,任由那份甜蜜的折磨在四肢百骸蔓延。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无限,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额上的冷汗再次渗出,沿着太阳穴滑落,滴在枕畔,他却浑然不觉。

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维持这份岌岌可危的静态平衡,生怕一丝一毫的颤动,就会打破这如琉璃般易碎的梦。

直到确认怀中的娇躯再无动静,呼吸依旧平稳悠长,那份因她无意识靠近而引发的剧烈风暴才在他体内缓缓平息。

唐三藏紧绷的神经犹如过度拉伸的弓弦,骤然松弛下来,带来一阵强烈的脱力感。

他这才敢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将憋在肺腑深处的那口浊气,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呼了出来。

胸腔的起伏被刻意压制到最小,仿佛怕惊动了栖息在胸口的小鸟。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一种习惯性的、带着茫然无措的小动作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他那只没有搂着顾清歌的右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朝着自己光溜溜的头顶摸去。

冰冷的、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到同样冰凉、光滑的头皮,那熟悉的触感却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甚至带着一丝尖锐的讽刺。

指尖沿着光洁的头顶缓缓滑过,感受着那象征佛门戒律的界限。

摸到头顶空无一物,唯有象征佛门身份的戒疤在幽暗中仿佛带着微弱的灼热感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猝然涌上心头,冲散了方才片刻的温存。

他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极淡、极涩的弧度,一个无声的苦笑在唇边凝固,最终化为胸腔深处一声沉重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

这动作,这苦笑,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困境与惶恐——他这六根清净的佛门弟子之身,这青灯古佛前的立誓之躯,要如何承载这份沉甸甸的凡尘情爱?要如何留住怀中这个视红尘为樊笼、一心只想逃离自己的“娇气包”?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浮现,便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住他的思绪,再也挥之不去。

他攥紧了左手腕间那串冰冷光滑的佛珠,指腹用力地碾过一颗颗圆润的木患子,仿佛要从中捻出一点智慧的微光,捻出一条可行的路来。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狂奔向那个令人窒息的问题:?“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留下她?”?

灵山。那金碧辉煌、梵音缭绕的圣地,此刻在他心中却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翳。

唐三藏好像已经看到了那高耸入云的大雄宝殿,看到了宝相庄严的诸佛菩萨。

他跪在冰冷坚硬的莲台前,而顾清歌呢?她会被安置在何处?是客居的禅房?还是……冰冷的禁制之外?

他能想象她站在那恢弘却陌生的佛国净土之上,脸上必然不是欢喜,而是格格不入的疏离与抗拒。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会盛满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对自由的向往,以及对……对他这个将她强留于此的“僧人”的厌恶。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逃离,逃离这金光闪闪的牢笼,逃离他身边。

这个认知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窝,搅动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令人窒息的痛楚。

“远离厌恶……”他咀嚼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棱刺入口中。她看他的眼神,是否会从如今的依赖,哪怕是无意识的,变成冰冷的憎恶?

她是否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异域的明月,思念她口中那个“自己的世界”?

那个他完全不了解,却对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地方。

而最令他恐惧的,是那句如同诅咒般的预言:“回到她自己的世界,生生世世不能再相见。”

这不仅仅是离别,是彻底的、被法则隔绝的永诀!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消逝!

想到她可能就此消失在某个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时空罅隙,从此碧落黄泉,永无再见之期,一股灭顶般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腕间的佛珠被攥得死紧,坚硬的珠子深深硌入掌心,留下清晰的印痕,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的剧痛。

“不行!绝不可以!”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如同困兽最后的嘶吼。

雷光劈亮经卷上“断情绝欲”四字,他想起西行路上女儿国主的泪眼,想起佛祖说“情劫最蚀佛骨”。

可此刻顾清歌滚烫的额头抵着他心口,比火焰山更灼人。

他必须留下她!不惜一切代价!? 袈裟无风自动,案上《金刚经》哗啦翻卷。

他十二岁剃度,从此晨钟暮鼓,诵经如呼吸。可这金身是金箍,梵音是紧箍咒!

?哪怕粉身碎骨,坠入阿鼻地狱,亦或是舍了这金身,也在所不惜。?

他震碎腕间佛珠,菩提子射入舱壁嗡嗡作响。金纹自脖颈攀上面颊,蛛网般的裂痕中渗出金血。

?但绝不对不能伤害到她。? 怀中人突然抽搐,魂印蓝焰暴涨。若强行灌注佛力,她凡胎必溃!

?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与他共结连理,共同度化三界所有的无处可依如她一样的孤魂野鬼。? 这执念如野火燎原。

他幻想建一座云中寺:她修复破损法器,他超度战魂亡灵;月圆之夜共放莲灯,让天河飘满往生咒......

?去他的佛法,去他的经书!? 他抓过梵文贝叶掷向烛台。

火焰“轰”地窜起,吞没“色即是空”的经文。火光跃动在他裂痕遍布的脸上——西天取经渡众生,却渡不了掌心这一缕孤魂!

佛祖说过众生平等,既然无人渡她,那我便渡她。? 烈焰舔舐着经卷灰烬,他突然明悟:渡她,实为渡自己这困于佛名的痴魂。

?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让她心甘情愿留下的,妥帖的法子,索性不再纠结。?

窗外雷熄雨霁,顾清歌呼吸渐稳。他以指尖金血在她眉心画符,一个“卍”字印没入肌肤——此乃佛骨契,分她半副金身。

?先养精蓄锐,后再从长计议。? 剧痛抽干力气,他抱紧怀中人。?就这样睡了过去。?

裂痕斑驳的金身与凡胎相贴,银河透过舷窗,将两人镀成琉璃像。

晨光熹微,透过船舱那扇陈旧的雕花木窗,在舱内洒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顾清歌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意识从混沌的深海缓缓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她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唐三藏的怀里,姿势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依恋。

他的一条手臂紧紧环绕着她的腰身,另一只则垫在她的颈下,僧袍单薄的布料隔绝不了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体温,熨帖着她的后背,让她心头莫名地、慌乱地悸动了一下。

她微微仰起头,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目光落在咫尺之距的容颜上——那张本该清俊出尘的脸庞,此刻却刻满了难以掩饰的倦意。

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锁着,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眼睑下方是连日光也难以完全驱散的淡淡青黑,像被连日不休的奔波和深不见底的忧虑反复描摹过。

连日来的心力憔悴与风寒似乎耗尽了这具身躯最后的气力。顾清歌的心尖像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微疼。

昨夜的记忆碎片,带着冰冷的棱角,瞬间刺入脑海。

“别碰我!”——那是她带着哭腔、近乎嘶哑的喊叫,充满了抗拒和一种连自己都心惊的厌恶感。

她记得自己用力推开他试图探向她额头试探体温的手,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他踉跄后退了一步。

她记得他眼中瞬间涌起的错愕、受伤,还有那片沉沉的、化不开的晦暗。

当时她正被高热和莫名的烦躁灼烧着理智,只觉得他无微不至的看护像个密不透风的牢笼,让她喘不过气。

那些伤人的话,像淬了毒的箭,毫无顾忌地射向他……

此刻,看着他在睡梦中犹自不安的眉眼,一股浓烈而酸涩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顾清歌。

她为自己的无理取闹,为自己那失控的恶意,感到一阵阵难堪的灼热爬上脸颊。

昨夜那个歇斯底里的自己,与此刻安静依偎在他怀中的自己,形成了怎样荒谬而讽刺的对比?他明明是为了她好……

这愧疚让她愈发不敢惊醒他。她屏住呼吸,将身体的动作放到最轻,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试图从他沉重的臂弯中抽离。

每一个细微的挪动都像是行走在薄冰之上,生怕一丝衣料的摩擦声或床板的吱呀声,就会打破这份因他过度疲惫才换来的、脆弱的宁静。

船舱里,熟悉的檀香气息与云中水汽特有的微腥湿意交织弥漫,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终于,她成功地从那令人眷恋又令人惶恐的温暖中退了出来,赤足触碰到冰凉坚硬的木地板,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激得她微微瑟缩。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沉睡中仍显不安的脸,然后像一尾受惊的鱼儿,悄无声息地滑向紧闭的舱门。

就在她伸手即将碰到门闩的瞬间,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昨夜——那场几乎将她拖入深渊的风寒高热。

整个人犹如置身于熔炉之中,每一寸骨头都像被敲碎了又重新拼接,伴随着刺骨的寒冷阵阵袭来,冷热交替的折磨让她神智昏沉。

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意识在滚烫的黑暗中浮沉,耳边只有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和船身单调沉闷的摇晃声。

在那片混沌的迷雾里,唯一清晰的是唐三藏的身影。他不再是那个宝相庄严、口诵佛号的圣僧。

他的僧袍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药汁的深色水渍,衣襟微乱,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焦灼,那双总是清澈平和的眼眸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她的床榻边。她记得冰凉湿润的布巾一次次覆上她滚烫的额头,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仿佛在擦拭一件极其易碎的珍宝。

每当她因难受而呻吟辗转时,总能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她汗湿的额头或紧握的拳头,似乎想将那焚身的燥热和痛苦吸走。

有时是温热的药汁,被他用汤匙极其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喂入她干裂的唇间,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会在一旁轻哄:“宝宝,乖,再喝一口,喝了才能好……”

然而,病痛的煎熬和那种被完全掌控、无处可逃的窒息感,最终击溃了她的意志。

或许是又一次被他强行灌下苦药后,或许是他在她试图掀开被子散热时固执地重新掖紧被角……积攒的烦躁和作为现代人对“失去身体自主权”的恐慌猛然爆发。

她用尽力气推开他,声音嘶哑尖利:“走开!别管我!我讨厌你这样看着我!别碰我!”

她甚至抓起枕边一只软枕朝他掷去,尽管虚弱无力,根本没砸中。

她看到了他瞬间僵住的身影,眼中翻涌的震惊和受伤像冰冷的潮水。

让她有一刹那的心悸,但随即被更汹涌的烦躁淹没,她拉高被子蒙住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包括他沉默而沉重的呼吸声。

即使如此,当她后半夜在窒息和闷热中挣扎着掀开被角喘息时,依然能看到他沉默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固执的守护灵。

他没有再靠近,只是在她痛苦蜷缩时,会默默将一杯温水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小几上。

回忆至此,顾清歌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胀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昨夜那些刻薄的话语,无异于在他未曾愈合的伤口上又狠狠捅了一刀。她怎么能……对这样的他,说出那样的话?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门闩,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轻轻拉开了舱门。

一股凛冽清新的罡风猛地灌入,吹散了舱内沉滞的空气,也让她纷乱的头脑稍稍冷静。

她闪身出去,迅速而无声地将门在身后掩好,隔绝了舱内那个让她心绪复杂难安的男人和那些沉重的记忆。

船身轻漾,破开层层流云,如一叶灵梭巡游于无垠之境。

下方是翻腾不息的云海,浩渺如雪原,偶有巍峨山巅刺破云层,化作星点青黛,恍似天神遗落的墨痕。

初冬的高空罡风比江水更添三分酷烈,裹挟着九霄之上的清寒,瞬间穿透顾清歌单薄的寝衣,激得她齿关轻颤。

她死死裹紧那件素色披风,赤足踏在凝着霜华的琉璃甲板上——这仙家宝船通体如玉,光可鉴人,却冷得像万年玄冰。

每一步,足心传来的刺骨寒意都让混沌的神思更清醒一分,而昨夜争吵时唐三藏那双染血般通红的眼,与此刻云涛的苍茫空寂交织成网,将她心头的愧疚越绞越紧,沉甸欲坠。

她加快脚步走向船尾。小厨房的琉璃烟囱正逸出缕缕金红交缠的炊烟,与流转的霞光融为一色,成为这寂寥云途中唯一温暖的坐标。

厨房里,如意刚起身生火,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带来一丝暖意。

空气中弥漫着米粥将熟的清甜香气。如意见顾清歌进来,有些惊讶:“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天寒地冻的,仔细着凉!早膳马上就好。”

“如意,早。”顾清歌勉强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躺久了有些闷,想活动活动。我……想自己弄点小点心,麻烦你给我腾个灶眼,取些面粉、糖和鸡蛋来就好。”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排遣心中那团乱麻般缠绕的情绪。

现代烘焙的步骤是她熟悉的领域,能给她带来短暂的掌控感和一丝穿越后难得的慰藉。

如意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给她腾出了地方,取来所需之物。

顾清歌洗净手,挽起袖子,开始专注地和面、揉捏。面粉细腻的触感,糖霜的晶莹甜蜜,鸡蛋液金黄的色泽……这些熟悉的元素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打算做点简单的酥皮小饼,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在这个时代成功复刻的现代点心。

揉捏面团需要力气,她将心中那份无处发泄的愧疚和烦躁都揉进了面团里,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

然而,厨房的柴火暖意和食物的香气,都无法真正驱散心头那片因昨夜争吵而笼罩的阴霾。

唐三藏醒来后会怎样?昨夜她那样决绝地推开他、伤害他,他还会像之前那样……不顾一切地靠近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口一揪,揉面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目光失神地落在跳跃的灶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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