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越过老槐树梢,百草堂的巷口就停了辆印着“健康卫视”logo的采访车。记者举着话筒堵在门口,身后跟着扛摄像机的团队,对着排队的患者滔滔不绝:“大家可以看到,即便新增了两个诊室,百草堂依旧一号难求,这就是‘三伏灸神话’的魅力……”
林墨刚换好白大褂,就被记者围了上来:“林大夫,有药企想给您量身打造‘明星艾灸贴’,出价百万代言,您考虑吗?”“听说有私立医院开年薪五百万挖您,是否属实?”苏清瑶赶紧挤过来挡在前面:“抱歉,林大夫上午要接诊,采访预约到下午两点后可以吗?”她手里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今天的待办:十点药企会谈,十二点中医协会调研,下午四点媒体专访,只有中间三个小时留给接诊。
“清瑶,先让记者进来拍两分钟,别耽误患者。”林墨揉了揉眉心,昨晚为了赶“常见病辨证指南”的修订稿,只睡了五个小时。他瞥见隔壁诊室的张老医师正对着流程图叹气,赶紧走过去:“张叔,怎么了?”张老医师指着病历本:“这患者说腰痛,我按寒湿型灸了两次没效果,你帮看看?”
患者是位四十多岁的货车司机,弯腰时捂着腰直抽气:“林大夫,我这腰三年了,阴雨天更疼,张大夫说我是寒湿,可灸完更酸胀。”林墨蹲下来摸了摸患者的腰椎,指腹按压在肾俞穴上,患者立刻喊疼。他又看了看舌苔,舌质偏红,舌苔薄黄,刚要开口,就被药企代表打断:“林大夫,咱们的代言合同细节得敲定,您看这‘百草堂牌艾灸贴’的包装,用您的头像怎么样?”
“先等我看完病。”林墨皱了皱眉,随口道:“你这是湿热下注,不是寒湿,张叔按流程图走没错,但你舌苔偏红,是湿郁化热,得换艾条配方。”他转头对苏清瑶说:“取加了黄柏粉的艾条,灸肾俞、委中,用泻法。”患者半信半疑:“可我以前看中医都说是寒湿啊?”“阴雨天疼不一定是寒湿,你常年开车久坐,湿热堵在腰里,灸寒湿的艾条反而加重内热。”林墨说着,已经点燃了艾条。
刚灸了三分钟,患者就喊:“烫!比刚才烫多了!”林墨赶紧移开艾条,一看穴位处的皮肤红得发暗,还起了两个小水泡。他心里一沉——刚才只看了舌苔,没仔细摸脉,脉象其实是濡数脉,湿热的典型脉象,却因为被药企代表打扰,没辨准就下了方案。“抱歉,我再调整。”林墨连忙用消毒针挑破水泡,涂上万花油。
“林大夫今天怎么回事?”“以前从来不会出错啊……”排队的患者小声议论起来,药企代表也面露不耐:“林大夫,要不先谈合作,看病的事让老医师代劳?”这时,后院传来赵铁山的咳嗽声,他端着一簸箕刚炮制好的艾绒走进来,往桌上一放,沉声道:“看病的事,能代劳吗?”
赵铁山走到诊桌前,拿起患者的病历本,又摸了摸患者的脉,再看舌苔:“是湿热没错,但你刚才用的黄柏粉太烈,他体质偏虚,得掺点茯苓粉缓和药性。”他转头看向林墨,眼神里带着深意:“你刚才看诊时,眼睛盯着药企的合同,还是盯着患者的脉?”
林墨的脸瞬间红了。记者和患者都安静下来,药企代表刚要辩解,就被赵铁山怼了回去:“我们百草堂卖的是疗效,不是名人头像!想赚快钱,找别人去!”他拉着林墨进了后院,留下苏清瑶给患者道歉、调整方案。
后院的艾草架上晾着新采的艾绒,阳光透过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赵铁山蹲在石磨旁,一边碾艾绒一边说:“你祖父当年有个徒弟,技法比你还灵,后来名声大了,被药铺请去坐堂,天天应付达官贵人,辨证越来越马虎,最后把一个风寒感冒治成了肺炎,从此再也不敢行医。”他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林墨,“你现在就走他的老路——患者多了,名声响了,心却浮了。医生不能被名声裹挟,唯有静心辨证,才能避免沦为只会照搬技法的医匠。”
“我没有……”林墨刚要反驳,就想起刚才的失误,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觉得,把百草堂的牌子打出去,能让更多人信中医。”“打牌子靠的是一个个治好的患者,不是代言和采访。”赵铁山拿起一把艾绒,“你看这艾绒,得反复晒、反复碾,少一道工序就少一分药力。辨证也一样,少摸一次脉、少看一眼舌苔,就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时,苏清瑶走进来,手里拿着调整后的治疗方案:“患者的灸法改了,用加茯苓的黄柏艾条,温和灸,已经不疼了。”她看了看林墨的神色,轻声说:“刚才我拒了药企的合作,也跟记者说只接受十分钟的诊疗采访,不聊商业话题。”她把一张纸条递给林墨,“这是我筛选的待办,只有疑难病例和课题研究,其他的都推了。”
林墨看着纸条上苏清瑶娟秀的字迹,又看了看赵铁山手里碾得细腻的艾绒,忽然想起初伏时给小宇治病的场景——那时没有记者,没有合作,只有他、患者和一桌医案,辨证时连窗外的蝉鸣都听不到。这便是他的高光时刻——在名声的漩涡中,被良言点醒后,毅然选择回归医者初心。他蹲下来,帮赵铁山碾艾绒:“赵叔,我知道错了。”
下午,林墨推掉了所有无关事务,重新坐回诊室。他把祖父的医案放在诊桌正中央,每看一位患者,都先闭目静气,再摸脉、看舌苔,详细询问病史,连患者的饮食作息都一一记下。遇到不确定的病例,就拉着张老医师、李老医师一起讨论,苏清瑶在一旁记录,偶尔补充数据佐证。
傍晚时分,来了一位特殊的患者——是之前被林墨误诊的货车司机,他特意来道谢:“林大夫,苏小姐给我灸完后,腰不酸胀了,刚才开车过来都没疼。”他手里提着一筐苹果,“我以前总觉得中医是‘凭感觉’,今天才知道,你们比西医还较真。”
林墨接过苹果,心里暖暖的。他给患者开了调理的药方,又手绘了穴位图:“回去每天按揉委中穴,别久坐,饮食少喝酒,湿热排干净就不容易复发。”患者走后,张老医师感慨道:“林大夫,下午你辨证的细致劲,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稳啊!”
晚上关诊后,三人坐在后院吃晚饭。赵铁山给林墨倒了杯米酒:“这才是百草堂该有的样子。”林墨喝了口酒,看着苏清瑶:“清瑶,课题研究的事,咱们得加快进度,把辨证指南再细化,结合更多病例,让老医师们用着更放心。”苏清瑶笑着点头:“我已经联系了马主任,他说下周带团队来一起整理数据。”
“对了,我跟老街坊商量好了,隔壁的院子也租下来,改成艾绒炮制房和医案馆。”赵铁山放下酒杯,“炮制房由我盯着,保证艾绒质量;医案馆放你祖父的医案和咱们的新病例,以后带徒弟也有地方。”林墨眼睛一亮:“赵叔,您是想让百草堂传下去?”“不是我的百草堂,是你的,是咱们大家的。”赵铁山笑着说,“但前提是,你得守住‘静心辨证’这四个字。”
林墨重重地点头。他走到医案馆的雏形前,月光下,祖父的医案被整齐地摆放在临时书架上,旁边是他和苏清瑶整理的新病例。他拿起笔,在新的医案首页写下:“医之精进,非技法之巧,乃心性之定。不困于名,不惑于利,静心辨证,方为良医。”
苏清瑶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装订好的小册子:“这是我整理的‘静心辨证要诀’,把你祖父和赵叔的经验都记下来了。”林墨翻开一看,第一页写着:“望诊先观神,闻诊先听声,问诊先问苦,切诊先定气。”字迹旁边画着一朵小小的艾草花,是他最喜欢的图案。
晚风拂过,后院的艾香扑面而来。林墨看着身边的赵铁山和苏清瑶,忽然明白,“声名鹊起”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更谨慎前行的起点;“技法精进”也不是追求更炫的手法,而是在无数次静心辨证中,守住医者的初心。他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诱惑和挑战,但只要后院的艾火还在燃烧,只要身边有并肩的伙伴,他就不会迷失方向。
这时,手机响了,是小宇的妈妈周莉发来的视频。视频里,小宇正在小区里跑步,笑得一脸灿烂:“林叔叔,我明天要去幼儿园表演节目啦!”周莉的声音传来:“林大夫,谢谢你,让孩子能像正常孩子一样奔跑。”林墨笑着回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挂了电话,林墨把小册子放进诊桌的抽屉里,和祖父的医案放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抽屉里的两样东西——一本医案,一本辨证要诀,就像传承的火炬,在百草堂的深夜里,散发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