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百草堂所在的青石巷就被人声堵得水泄不通。排队的队伍从医馆门口蜿蜒出去，绕着巷口的老槐树转了个弯，最前面的大爷揣着保温桶，是凌晨三点就来占位置的：“我儿子在外地看了新闻，非要我来治老寒腿，说这是‘三伏灸第一馆’！”
苏清瑶抱着分诊本，在人群里穿梭得额角冒汗。她刚把“带状疱疹”“失眠”“哮喘”三类患者分好组，就听见有人喊：“苏小姐，我家孩子突然发烧，能不能加个号？”转头一看，一对年轻夫妇抱着裹得严实的孩子，满脸焦急。她刚要解释号已排满，诊室里就传来林墨沙哑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孩子要紧。”
林墨刚送走一位腰椎间盘突出的患者，摘下沾着艾灰的手套，指节因为连续按压穴位泛着红。他的白大褂领口沾着药渍，眼下是遮不住的青黑——从末伏结束到现在，他每天从清晨接诊到深夜，最多一天看了四十六个患者，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赵铁山端来一杯泡好的胖大海茶，往他手边一放：“歇三分钟再看，你这嗓子都快哑得说不出话了。”
“来不及了。”林墨喝了两口茶，嗓子里的干涩稍缓，招手让那对夫妇进来，“孩子多大？发烧多久了？”“三岁，凌晨开始烧，38.7c，吃了退烧药没退。”母亲说着就要解开孩子的衣服，林墨连忙按住：“先别急，我看看舌苔。”他捏开孩子的下巴，指尖刚碰到孩子的舌头，就皱起了眉，“舌苔白腻，指纹发紫达气关，不是普通感冒。”
苏清瑶这时拿着体温计进来，报出数值：“腋下温度38.5c，心率110次\/分。”林墨摸了摸孩子的肚子，孩子立刻哭闹起来，他却眼神一凝：“肚子胀得硬邦邦的，是不是昨天吃了不少生冷水果？”父亲愣了一下：“是啊，昨天带他去夜市，吃了半盒冰镇草莓。”
“这是‘寒积发热’，不是病毒感染，退烧药没用。”林墨转身从药柜里抓了小把生姜、艾叶和山楂，“清瑶，去把这个煮成水，加半勺红糖，温温的给孩子喝。”他又拿出小号艾条，点燃后在孩子的神阙穴上方做温和灸，“寒邪积在脾胃，得用温法散掉，烧自然就退了。”
刚灸了五分钟，孩子就不再哭闹，反而打了个饱嗝，一股带着生冷味的浊气散了出来。母亲惊喜道：“他不闹了！”林墨额角的汗滴落在诊桌上，却依旧专注地控制着艾条的距离：“再灸十分钟，等他喝了药，出点汗就好了。”赵铁山在一旁看着，悄悄给苏清瑶使了个眼色——林墨的手腕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却连一句累都没说。
送走退烧的孩子，外面的队伍还在加长。林墨刚坐下，下一位患者就挤了进来，是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被孙女搀扶着：“林大夫，我这老寒腿二十多年了，冬天连床都下不了，看新闻说您能治？”林墨刚要伸手摸脉，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赶紧撑着诊桌，深吸了一口气。
“林大夫你没事吧？”苏清瑶连忙递过一杯温水，声音里带着担忧。老奶奶也慌了：“要不我改天再来？你歇会儿。”“没事，老毛病了，低血糖。”林墨喝了口水，从口袋里摸出块糖含在嘴里，勉强笑了笑，“奶奶您坐，我给您看看。”他捏着老奶奶的脚踝，指腹按压在足三里穴上，老奶奶立刻疼得吸气：“就是这儿！钻心疼！”
就在这时，诊室门口传来争执声。一位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扯着护士服，大声嚷嚷：“我是市医院的家属，凭什么不能加塞？我妈等着治关节炎呢！”排队的患者立刻不满地附和：“我们都排了俩小时了！”“医院家属就特殊啊？”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林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要起身，却瞥见那男人扶着的老太太——老太太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扶着墙不停喘气。这便是林墨的高光时刻——即便身心俱疲、场面混乱，他依然能凭借医者本能捕捉关键细节，于乱象中精准判断危情。他立刻喝止：“别吵了！这位老太太不是关节炎，是心衰引发的下肢水肿！再耽误要出人命！”
男人愣了一下，刚要反驳，林墨已经快步走过去，掀起老太太的裤腿——小腿肿得发亮，一按一个深坑。他又摸了摸老太太的脉搏，脉象细弱急促，再看舌苔，舌质紫暗：“你妈是不是最近总觉得胸闷、晚上躺不平？”老太太点点头，声音微弱：“是啊，以为是老寒腿犯了，没敢说。”
“这是典型的右心衰竭，下肢水肿是表象，根本在心脏！”林墨一边说，一边让苏清瑶赶紧打120，“清瑶，报我的名字，让市医院心内科留床位，就说怀疑右心衰，带着电解质检查单过来！”他又从应急包里拿出硝酸甘油，给老太太含在舌下，“您别紧张，慢慢吸气，靠在墙上休息。”
男人彻底慌了，握着老太太的手发抖：“我……我以为是关节炎，没带她做过心脏检查。”“幸亏你刚才吵起来，我看见她喘气的样子不对。”林墨蹲在老太太身边，一直观察她的神色，直到急救车的声音传来，才松了口气。临走前，男人红着眼圈给林墨鞠了一躬：“谢谢您，林大夫，是我胡来，差点害了我妈。”
这场混乱平息后，排队的患者们反而更安静了。有位大爷感慨道：“林大夫都累成这样了，还能一眼看出大病，这才是真本事！”之前抱怨的患者也说：“咱们再等等，别催了，林大夫不容易。”赵铁山趁机搬来几个凳子，给排队的老人坐下：“大家别急，今天加派人手，保证都能看上。”
中午吃饭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林墨坐在后院的石桌上，端着碗面条，却没什么胃口。苏清瑶看着他只吃了几口，忍不住说：“林墨，这样下去不行，你昨天只睡了四个小时，再熬身体就垮了。”她翻开分诊本，“这一周预约的患者已经排到了下个月，咱们得想办法分流。”
赵铁山也放下筷子：“我跟老街坊借了隔壁的空房子，能再设两个诊室。我再找两个退休的老伙计过来帮忙分诊，你只负责看疑难病例，普通的颈肩腰腿痛让他们先处理。”林墨揉了揉肩膀，腕关节传来阵阵酸痛——连续高强度施灸，他的腱鞘炎又犯了，“可是辨证得我来，万一他们看错了……”
“我有办法。”苏清瑶拿出平板电脑，上面是她做的“常见病辨证指南”，“我把你之前的病例整理成流程图，比如老寒腿分‘寒湿型’‘血瘀型’‘阳虚型’，配什么艾条、灸哪些穴位、灸量多少，都标得清清楚楚。老中医们经验足，照着指南来不会错，疑难的再给你看。”
林墨看着屏幕上的流程图，上面还标注着他之前说过的要点：“寒湿型加生姜艾条，血瘀型加当归艾条，阳虚型加附子艾条”，每个类型都配了舌苔和脉象的照片。他忽然觉得眼睛发热——苏清瑶肯定熬了好几个晚上做这个，连他随口说的细节都记下来了。
下午，赵铁山的老伙计就来了两位，都是退休的中医馆老医师。苏清瑶给他们培训了流程图，又带着熟悉了诊室环境，很快就开始接诊普通患者。林墨只负责疑难病例，压力果然小了不少。他给一位带状疱疹后遗症患者辨证时，终于有时间慢慢琢磨——患者疼了半年，西药止痛不管用，林墨结合她“阴虚火旺”的体质，调整了艾条配方，加了丹皮和地骨皮粉，采用“点灸+留灸”结合的手法。
施灸时，患者惊讶地说：“林大夫，今天的艾条好像没那么烫，但是疼的地方更舒服了。”林墨笑了笑：“你体质偏虚，不能用猛火，加了滋阴的药材，既能止痛又不伤阴。”苏清瑶在一旁记录，看着林墨专注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是他该有的状态，有时间思考，有精力精进技法，而不是被无休止的接诊拖垮。
傍晚送走最后一位患者，林墨终于能坐下来喝杯热茶。苏清瑶递给他一个护腕：“我给你买的腱鞘炎护腕，晚上用艾叶水泡泡手，再戴上。”她又翻开新的分诊表，“隔壁诊室明天就能用，老医师们已经熟悉流程了，疑难病例标红，给你优先看。”
赵铁山拿着一串钥匙过来：“隔壁的钥匙，我让人把艾灸设备都搬过去了。以后你上午看疑难病例，下午留两个小时看书整理医案，晚上不准超过十点下班。”林墨接过护腕，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看着眼前的两人，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之前一直担心分身乏术，却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晚上，林墨泡完手，戴上护腕，坐在诊桌前。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祖父的医案。他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今天的感悟：“医者，非独善其身，亦需合众之力。疲于接诊而失思悟，非长久之道；聚众人之智，辨疑难之症，方为传承之法。”
刚写完，手机就响了，是市医院心内科的医生打来的：“林大夫，今天那个老太太确诊右心衰，幸亏送来得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家属让我一定要谢谢你，说等老太太好转了，要亲自给你送锦旗。”林墨笑着说：“应该的，让她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林墨靠在椅背上，看着墙上新增的“医无中西，合众为医”的题字——这是下午那位老书法家特意补写的。他忽然明白，“声名鹊起”不是让自己变成永不停歇的机器，而是有能力聚集更多力量，去帮助更多人。虽然疲惫，但当他想到那些被治愈的患者，想到和苏清瑶、赵铁山并肩作战的日子，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窗外的青石巷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林墨收拾好医案，起身走向后院——苏清瑶和赵铁山还在整理明天的药材，灯光下，三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成了深夜百草堂最温暖的风景。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会有更多的患者、更多的挑战，但只要他们一起并肩，就没有跨不过的难关，百草堂的艾火，也会在这样的坚守中，愈发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