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台的荧光屏还在闪，一串串数据往上跑，像永远看不完的代码瀑布。凌烨站在终端前，右手忽然抖了一下，像是被静电打到，指尖麻得厉害。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工装裤兜，指腹在掌心轻轻划了一道，压下那股异样的感觉。
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了。
他盯着屏幕上的压力曲线，努力稳住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子里像有根弦松了，一跳一跳地扯着神经，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像有小虫子钻进耳朵，在脑袋里打转。
他闭上眼，靠在机甲支架上，后颈贴着冰凉的金属壳体，寒意一点点渗进来。几秒后，体内那股躁动总算消了些。
不对劲。
以前不是这样的。哪怕通宵修两台主力机甲，他也扛得住。可今天只是处理了几组线路故障，整个人却像被抽空了力气，精神力像是漏了气的气球，越缩越小。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侧面，抑制贴还好好的贴着，没破、没移位，药液也没漏。可腺体的位置却隐隐发烫，像埋了块温热的石头，压得人心神不宁。
他打开医疗终端，调出最近三周的数据记录。a波偏低，神经活跃度起伏太大，抑制剂代谢残留竟然超标近一半。再往下翻，体温曲线夜里频繁升高，最高接近三十九度——这是发情期要来的征兆。
提前了。而且来得比以往都猛。
他盯着那些数字看了很久，手指慢慢攥紧。旧款抑制剂撑不了几天了。上次冷链出问题的事还没查清，现在换别的牌子风险太大，万一系统报警，军方复查体检，身份就可能暴露。
他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支新药剂，标签清楚，编号合规。可他知道，这种普通货色对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没用，就跟喝白开水一样。
放下药剂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
凯斯。
那家伙总有些特殊渠道的资源，高纯度、低温保存、不留痕迹。他从没问过来源，但心里明白，整个整备所，能搞到这些东西的，只有凯斯。
去买新的？不行。频繁更换品牌等于自己往审查名单上送名字。而且……他不想欠人情。尤其是欠那个最近一直在躲着他的人。
他靠着墙，忽然想起军校教材里提过的一种方式——临时标记。
Alpha用自己的信息素短暂稳定omega的腺体，相当于一次外部调控。既能缓解精神波动，又能防止信息素泄露。时间短，副作用小，最关键的是，只要不公开，别人只会以为他们有过关系，没人会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划算。
这不是求助，是交易。他不需要凯斯的关心，也不需要他的同情。他只需要一个稳定的锚点，而凯斯刚好符合条件。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内侧那道旧疤，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又收回手。
走廊尽头吹来一阵冷风，拂过脖颈。他站直身体，朝办公区走去。通讯面板亮着，待处理消息栏空空如也。
他点开私密频道，新建一条信息：
“明天轮休，整备所空档期，有事谈。”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他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打破沉默。主动找凯斯，等于承认自己撑不住了，等于暴露自己也有脆弱的时候。更麻烦的是，那人最近态度古怪，谁知道会不会趁机提什么过分要求？
可眼下，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要么冒险用效果不明的抑制剂，等哪天任务中突然失控，被人发现他根本不是beta；
要么低头，用一次短暂的标记换两周安稳。
他不怕疼，也不怕丢脸。他在乎的是能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岗位，能不能保住林恩的治疗资格，能不能不让过去那些事重新翻出来。
他不怕麻烦，只怕失控。
而这一次，他必须抢在身体彻底崩溃之前，掌握主动权。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发送。
几乎同一秒，通讯器震动。
是凯斯的回复：
“收到。时间地点你定。”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没回。
转身走向工具间，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几片备用抑制贴，还有一支从未用过的应急喷雾——那是他最后的防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碰。
他把袋子放回去，锁好抽屉。
刚站起来，头顶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他皱眉抬头，发现是隔壁配电箱跳闸引起的电压波动。整备所电路老旧，夜里常闹毛病，不算大事。
可就在那一瞬，胸口猛地一闷，像被人从内部狠狠攥住了心脏。一股热流直冲腺体，信息素屏障瞬间裂开一道缝，一丝极淡的辛辣味悄悄逸散出来，快得几乎抓不住。
他立刻掐住脖子侧面，强迫自己冷静。五秒后，那阵冲击退去。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错觉。
身体已经开始反噬了。
他站在原地，手指缓缓松开。那一缕信息素虽然微弱，但如果附近有Alpha，未必闻不到。
他不能再等了。
他走回终端前，重新打开通讯面板，编辑第二条消息：
“改主意了。别等明天。”
“今晚八点，b区工具间。别带别人。”
他删掉最后一句“有正事”，改成：“我需要你做件事。”
发送。
收起终端，他脱下沾满油渍的背心，换上一件干净工装。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镜子里的男人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分明，眼神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抬手整理衣领，遮住抑制贴边缘的一道细小褶皱。
八点还早。他还有四十分钟。
他拿起扳手，走向下一组待检设备。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车间里回荡。
走到一半，脚步忽然顿住。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抽出那份刚打印的任务排班表。目光扫过夜班人员名单，确认b区今晚只有巡检机器人在岗。
很好。
他把纸折好塞进内袋，继续往前走。
扳手握在手里，掌心微微出汗。
他不在乎被人看见他去找凯斯。
他在乎的是，不能让人看出——他是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