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缓缓点点头,目光越过王强的肩头,落在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上,眼神里满是忧虑,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妈妈……今天没来电话,她怎么样了?昨天我给她打过去,她说话声音就有点发虚,还说忙着整理科普材料,没说两句就挂了。”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强压下喉咙里的酸涩,“她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王强,你别骗我,我知道肝癌晚期有多难熬。”
提到肖青,王强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连忙转过身,打开保温桶,舀起一勺浓稠的排骨汤,又用勺子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合适后才递到肖雪嘴边,试图用食物转移她的注意力,语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别胡思乱想,高岚上午特意绕路去看过肖阿姨了,说她精神还行,就是还是惦记着孕产妇的事,总念叨着下周该去城西社区做科普,说那边有几个孕妇一直不肯去医院检查,她放心不下。”他喂肖雪喝了一口汤,补充道,“高岚说肖阿姨还特意问起你的腿,让你好好养伤,别操心她的事。”
这话一出,肖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砸在洁白的病号服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她偏过头,不想让王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说:“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这些!她那肝癌,就是被那些人气出来、累出来的!”眼泪越流越凶,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小时候我就记得,她每天天不亮就出去,顶着太阳在集市上发宣传册,被人骂骗子、赶苍蝇一样赶走;晚上回来,累得连饭都吃不下,还得趴在桌子上整理第二天的材料。有一次,她被一个老太太推搡着摔在地上,膝盖都磕破了,回来还笑着跟我说没事,就为了劝那个老太太的儿媳妇去医院生孩子。”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英子提着一个印着碎花图案的保温桶走进来,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一路急匆匆赶来的。她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脖子上围着一条米色围巾,脸上带着刚做完复查的倦容,但看到肖雪时,还是努力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雪儿,我给你炖了点鸽子汤,听老人说鸽子汤补骨头,恢复得快。我特意加了点山药和枸杞,不油腻。”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又顺手拿起纸巾,轻轻帮肖雪擦了擦眼泪,“肖阿姨那边,我让星辰陪着去做检查了,你别太担心。星辰说肖阿姨今天状态还行,就是复查结果还没出来,等出来了她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英子坐下,轻轻拍了拍肖雪的手背,她的手带着一丝微凉,却很有力量。英子自己也是癌症患者,三年前查出甲状腺癌,经过手术治疗和后续的调理,现在恢复得很好,但每次复查还是会有些许紧张。
“我懂你的心情,”英子的声音温柔而真诚,“当初我查出甲状腺癌的时候,也怨过为啥偏偏是自己,那段时间整夜整夜睡不着,看着镜子里脖子上的疤痕就想哭。但肖阿姨不一样,她心里装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她眼里只有那些需要帮助的孕产妇,只有那份她坚守了一辈子的初心。”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的抗癌经历,继续说道,“其实癌症并不可怕,关键是要早发现、早治疗。我现在每个月都定期做甲功检查,平时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保持心情舒畅,医生说只要坚持复查,复发率很低。肖阿姨就是太拼了,从来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有了不舒服也总忍着,才拖到了现在。”
此时的门诊楼b超室外,星辰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肖青,肖青的脚步有些虚浮,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外套,里面是一件灰色的毛衣,领口处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污渍。肖青的脸色蜡黄得像一张旧报纸,眼窝深陷,颧骨微微凸起,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右上腹的隐痛越来越频繁,有时疼得她直冒冷汗,却总强撑着说“没事”,怕给孩子们添麻烦。b超室的门开了,医生拿着报告单走出来,表情有些凝重,肖青接过报告单,目光落在“肝内占位较前增大,考虑癌细胞转移”的字样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但她还是强装镇定,转头对星辰说:“下午社区的科普不能耽误,我已经跟主任说好了,材料都在我包里。”
星辰红了眼眶,看着肖青虚弱的样子,心里像针扎一样疼。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扶住肖青的胳膊,语气带着恳求:“肖阿姨,您现在得好好休息,科普的事让其他医生去不行吗?您这身体……”星辰是肖青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经常跟着肖雪去她家玩,每次都能看到肖青在灯下整理宣传材料,那时她不懂肖青为什么要这么拼,直到后来自己也走上了医疗相关的岗位,才明白那份坚守背后的重量。“您看您,最近瘦了这么多,脸色也这么差,还总说肚子疼,您就听我们一句劝,住院治疗吧,哪怕是保守治疗也好啊。”
“不行啊。”肖青打断她,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城西社区那些老人,思想顽固得很,之前派了几个年轻医生去,都被他们赶回来了。我不去多说说,她们还是会让家里的孕妇在家生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就是两条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