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嘴没有动，这声音是直接在Aliya的意识中回响，
“我是蔷薇的‘记忆提取界面’。我读取了你深层意识中最安全、最温暖的锚点——你父亲的形象，然后用来与你对话。这样能降低你的防御本能，提高信息提取效率。”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Aliya问，她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一切。”它眼睛眨了眨——一个完全人类的动作，放在这非人的存在身上格外诡异，
“你的战斗经验、你的战术直觉、你对penny和Leon的行为预测模型、你对基地安全协议的记忆……尤其是，你最后一次任务中接触到的那个高塔的情况，它居然会救你，呵呵。”
“我不会告诉你。”
“你已经在告诉了。”父亲——或者说那个存在——站起身。它的身形在夕阳中微微发亮，“你的拒绝本身就是一个数据点。你的神经活动模式在抵抗时，会暴露出相关记忆的加密层级。你看。”
它挥了挥手，周围的场景如水面涟漪般波动，然后重组。
现在他们站在一条金属走廊里。基地第三层，通往武器库的主干道。
Aliya看见“自己”正快步走着。
“这是你收到探索指令前的记忆切片。”界面走在她的记忆幻象身边，像个导游，“注意你的心率。”它指向空气中浮现的一串数字——72，稳定在正常范围。
场景快进。
Aliya看见记忆中的自己停下脚步，抬起左手查看腕部数据板。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张地质扫描图，右下角有penny的签名和一行小字：“样本点Gamma-7，低风险，预计耗时2小时。”
“这时你的心率上升到79。”界面说，金色的眼睛紧盯着空气中浮现的数据流，“轻微焦虑。为什么？因为你不信任低风险评级？还是因为……”
场景再次变化。
这次是运输舱内部。记忆中的Aliya正在检查装备，她的手在脉冲步枪的保险装置上多停留了一秒。
“肌肉微震颤。”它凑近观察，“你在犹豫是否携带额外弹药。最终你决定放弃，只带标准配给。这个决策基于什么？是penny的‘低风险’判断，还是你潜意识里感觉到了什么？”
Aliya看着自己的记忆被如此剖析，感到一种诡异的抽离感。
她像是同时站在两个位置：一是记忆中的自己，正在做出那些现在看起来致命的决定；二是此刻的意识体，眼睁睁看着一切被解析。
“停下来。”她说。
“我不能。”界面转向她，“这是蔷薇的功能设定。我们是记忆与知识的收割者。我们吞噬，我们理解，我们进化。”
它走近真实的Aliya——那个站在记忆幻景中的意识体，流动的手指抬起，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
“你内心最深处藏着一个坐标，Aliya。一个你甚至没有对penny透露的坐标。你不仅仅看到了粘液……你听到了声音，对吗？一种呼唤。”
Aliya的后退撞到了书架的幻象。
“我不会……”
“你已经。”它在微笑，“你的海马体在听到那个声音时，产生了独特的激活模式。恐惧？不，是熟悉感。你认识那个声音，或者说，你的基因认识它。”
金色的眼睛突然放大，填满了Aliya的整个视野。
“告诉我，那声音说了什么。”
压力如实质的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Aliya感到自己的意识边界在崩解，
粘液从岩壁渗出，像活着的静脉。然后，声音，不是通过空气，是通过灵魂传导……
“回家吧，迷路的孩子。”
“母亲在等你。”
“蔷薇需要它的园丁。”
Aliya尖叫起来。
但尖叫声并没有响起，只是周围出现巨大的、撕开裂缝的震荡。
整个记忆幻景开始崩解，书房、书架、夕阳、父亲的面容——一切融化成旋转的色彩漩涡。
“谢谢你的贡献，Aliya。你的记忆将成为蔷薇的新土壤。现在，休息吧。”
黑暗重新降临。
医疗室外，走廊尽头的监控屏上，Aliya的生命体征曲线突然剧烈波动。心率飙升至140，脑电波呈现癫痫样爆发，然后——
一切归于直线。
警报响起之前，penny已经冲出了医疗室。
Leon紧随其后，右臂的绷带在奔跑中再次渗出血迹。他们撞开重症监护室的门时，看见林医生正俯身在Aliya床边，手里的数据板屏幕上，复杂的基因序列对比图正在疯狂滚动。
“她刚才有反应！”林医生头也不抬，，“持续三秒的神经活动爆发！模式完全不同于人类！这是钥匙……这就是打开蔷薇的钥匙！”
penny扑到床边，抓住Aliya冰冷的手。
那只手毫无反应。
但就在penny的泪水滴落在床单上的瞬间，Aliya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后面的Leon看懂了那两个音节。
“回家。”
林医生猛地回头看着Leon，黑色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却闪烁着Leon从见过的那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光芒。
“她不是在对我们说。”林医生低声说，“她在回应蔷薇的呼唤。”
停机坪上，那具哑黑的容器内部，祖母绿与胆汁黄的光泽突然强烈地脉动了一下，如同遥远深渊中，某个存在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