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司令闻言,差点被气笑,他嗤笑一声,语气直白得毫不留情,带着一种典型的、中式父辈的“傲娇”:“想?我想也是想你妈做的红烧肉!想你干什么?想你整天气我,还是想你变着法儿从我这儿挖人、蹭装备?省省吧你!”
“得,明白了。是我自作多情。挂了,您保重身体,少操心。” 袁朗似乎也被这直白的“嫌弃”给逗乐了,又或者是懒得再斗嘴,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话音落下,听筒里便传来了干脆利落的忙音。
“嘟嘟嘟……”
袁司令听着忙音,半晌才把听筒放回座机上。他靠在椅背里,摇了摇头,指尖又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低声笑骂了一句:“这混小子……真是越来越像他年轻时候的我了,犟!” 话虽这么说,眼底却并无多少真正的怒气,反而有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而电话的另一头,A大队那间陈设简单、墙壁上挂满地图和图表的中队长办公室里。袁朗确实如他父亲所料,刚刚把脚从桌面上放下来。
他放下已经传来忙音的电话,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那里因为长时间专注和刚刚那通有点“无厘头”的电话而有些发紧。
“这老爷子……真是越老越像小孩了。”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无奈的亲昵。但随即,一丝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他其实并不像电话里表现得那么毫不在意。父亲虽然时常有些“异想天开”的推荐,但眼光一向毒辣,能让他特意打电话来“推销”的兵,恐怕真有些非凡之处。
只是……父亲的描述,总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前几天去草原远远看到的那一幕——那个叫许三多的兵,在晨曦中独自加练,动作沉稳得不像话,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他脚下的土地,应该不会是三多,应该不会有交集,都不是一个军区的。
他其实打心底里,很想再找个机会,靠近些,好好观察一下那个兵。看看他在日常中是什么状态,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隐藏的特质。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匠人,偶然发现了一块质地奇特的璞玉,明知不属于自己当前的“作品系列”,却依然忍不住想去摩挲、探究。
可是不行。
他烦躁地抬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短硬的头发。
大队长上次的警告言犹在耳:“袁朗,管好你自己,别总把眼睛盯在下面的好苗子上!各部队有各部队的规划,你别总想着去‘掐尖’!尤其是不能私下接触,这是纪律!”
年底将近,各种总结、考核、下一年度计划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根本抽不出哪怕半天的时间,去满足自己那点“好奇心”。更何况,纪律如山。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将脑海里那抹草原上的绿色身影强行压了下去。双脚重新踏回地面,坐直了身体。
脸上那副与父亲斗嘴时的散漫、以及回想起许三多时的些许探究神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峻的、高度专注的军人气质。
目光重新落回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上。
最上面,是一份最新的世界热点地区冲突模式分析报告,旁边散落着各中队报上来的季度训练总结和人员评估。
下一年度,整个A大队的整体训练计划框架亟待敲定,这是关乎未来一年甚至更长时间战斗力生成的关键。
他伸手拿起那份国际形势报告,指尖快速划过上面用红蓝笔标注的重点区域和冲突特点:城市巷战的复杂性与残酷性加剧,无人装备的应用初现端倪,高原高寒地带的边境对峙呈现新样式,网络电磁空间的对抗日益激烈……
眉头微微蹙起,大脑开始高速运转。笔尖几乎是无意识地在一张空白草稿纸上滑动,勾勒出清晰的脉络。
以往那些被视为“王牌”的基础科目——极限体能、格斗捕俘、野外生存、各种枪械射击——必须保留,但内核必须升级。
不能只是跑得快、打得准、活得下来,要能在模拟的、高度逼真的城市废墟环境中,完成搜索、营救、斩首;
要在极限海拔和恶劣天候下,保持战术协同和装备效能;甚至要开始接触和演练如何应对潜在的无人机侦察袭扰,如何在简易条件下进行电磁屏蔽和通讯保密……
纸上的线条越来越密集,框架逐渐丰满。每一项设想中的新科目或升级科目旁边,他都飞快地标注着:训练依据(对应哪类现实威胁)、预设时长、阶段目标、所需保障(装备、场地、导调人员)、以及最终苛刻的验收标准。
他的思考严谨周密,同时又大胆超前,既紧紧跟随世界军事变革的隐约浪潮,又深深扎根于A大队队员现有能力的极限拓展。
他要设计的,从来不是一套可以让官兵们按部就班、顺利通过的“训练流程”,而是一个不断将人逼向极限、淘汰弱者、锻造真正适应未来任何形态战争的“终极熔炉”。
这才是他理解的,特种部队存在的意义,以及他作为中队长不可推卸的责任。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已完全暗透,城市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办公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袁朗偶尔停顿思考时,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的笃笃声。
灯光下,他伏案的背影挺拔而专注,所有个人的情绪、琐碎的干扰都被屏蔽在外,只剩下对使命的忠诚与对极致战斗力的追求。
那片草原,那个惊鸿一瞥的士兵,似乎已暂时被遗忘在某个角落,但谁又知道,命运的齿轮,是否早已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然开始了咬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