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的身体还在消散，可她没走完。
光芒把她缠得紧紧的，像是有无数根丝线从天上垂下来，一根根钻进她的皮肤。她站在基地门口，脚底还踩着那块裂了缝的水泥地，风从背后吹过来，把她的衣角掀起来又落下。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变轻，骨头里像被抽走了东西，脑袋一阵阵发空。但她咬住牙，没让这股力把自己直接扯上去。
玉简在胸口发烫，像是要烧穿她的皮肉。她抬起手按了一下吊坠，识海猛地一震。十倍流速的时间在体内冲撞，她借着这股劲，把最后一丝灵气压进空间戒指里的母体日志备份。数据锁死，封印三层，谁也别想动。
白狐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
它蹭到她腿边，脑袋往她鞋面上顶。姜昭低头看了它一眼，蹲下来，手伸过去摸了摸它的头顶。狐狸耳朵抖了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小家伙。”她声音很轻，“守好他。”
白狐抬起前爪，按在她鞋面上。一道微光闪过，爪印留在那儿，不亮，也不烫，就那么静静地印着。不是攻击，也不是契约，就是个记号。
她没再说话，站起身。
程岳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枚刻了“斩”字的晶核。他没跪下，也没动，只是看着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姜昭朝他走近一步，抬手甩出灵鞭。鞭子绕上他的手腕，没用力，就像系了条看不见的带子。她没松手，隔着半步距离看着他。
“活下去。”她说，“等我回来。”
程岳喉结动了下，还是没出声。
她退后半步，目光扫过整个基地。围墙上的守卫还在巡逻，食堂那边有人影晃动，灯没灭。西区的地面上还有几摊没清理干净的血迹，黑乎乎的，在月光下反着光。
“这里不是终点。”她低声说，“是我的起点之一。”
话音落下的瞬间，玉简猛地一颤。
头顶的光柱突然变强，像是被人从天上狠狠拽了一把。她的肩膀晃了晃，脚底离地半寸。识海里的扶桑树齐齐摇晃，九棵树的叶子哗啦作响。灵泉表面泛起波纹，紧接着，一幅星图浮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光点，一条红线贯穿其中，终点闪烁。
她闭了下眼。
再睁眼时，瞳孔里闪过一丝金光，发尾的蓝晕流转一圈，又沉下去。
“果然。”她嘴角扬了扬，“是星际。”
她抬头看天，光柱已经稳住了，像根柱子从云层里劈下来，把她罩在里面。她没挣扎，也没催动功法对抗，就这么站着，任那股力一点点把她往上拉。
她忽然哼起一段调子。
荒腔走板，连拍子都不对。是首老电影里的歌，她以前加班时在视频网站听过，名字早忘了。现在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哼出来，一句接不上一句，但她在笑。
程岳终于动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膝盖弯下去，单膝跪地。手里的晶核握得死紧，指节发白。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就这么跪着。
白狐退到他脚边，伏下身子，尾巴卷住前爪，低低地叫了一声。
姜昭看着他们，没再开口。
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手臂开始碎成光点，一块块飘起来，被光柱吸走。风衣的边角先没了，接着是肩膀、胸口。她的脚还踩在地上，但已经快要看不见鞋面。
她最后看了一眼基地。
灯还亮着，人还在走，一切都和她刚来时不一样了。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下一秒，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吊坠。
识海里，第十棵扶桑树的树苗微微颤了下，冒出一点嫩芽。
光柱猛然收缩。
她的下半身开始分解，裤子化成光粒，靴子碎成粉末。程岳猛地抬头，看见她的脸还在，眼神清亮，嘴角带着笑。
她嘴唇动了动。
“下一站……”
她的肩膀彻底消散，脖子、下巴、鼻子，一块块变成光点往上飞。
最后一刻，她的眼睛还睁着，盯着程岳的方向。
光柱轰然收束，像一口井从天上倒灌下来，又猛地拔起。整道光缩成一线，冲破云层，消失不见。
基地门口空了。
风还在吹，地上那只光爪印闪了闪，慢慢淡去。
程岳没动，还跪在原地。手里的晶核突然发烫，持续了几秒，又恢复正常。
白狐抬起头，冲着天空叫了一声，声音很短，像是提醒，又像是告别。
远处围墙上的守卫换了岗，新来的人打了个哈欠，走到哨位。他抬头看了眼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几颗星星。
其中一颗特别亮，一闪，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