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通话,江岳的心并没有放下。
系统地图上,那些代表渗透鬼子的红色光点虽然分散微弱,但数量不少,而且仍在顽强地向预定方向蠕动。
黑夜和复杂地形是他们的保护伞,也给八路军的防御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柱子,通知牛心山所有警戒哨位,提高警惕至最高级别!
巡逻队密度加倍,重点监控北坡悬崖和东侧灌木林!”
江岳下达命令,
“另外,用无线电通知段鹏的飞行队,如果天亮后我们这里情况有变,可能需要他们紧急升空,对周边可疑区域进行低空侦察和威慑!”
“是!”
柱子领命,立刻开始传达。
江岳走到指挥所厚重的原木墙壁旁,将耳朵贴上去。
外面,远处的炮声隆隆,近处,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中,似乎真的夹杂了一些极其微弱的、不自然的窸窣声,像是很多只脚在小心翼翼地踩过碎石和枯叶。
命令下达完毕,指挥所里短暂地陷入了忙碌前的凝滞。
只有电台的电流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枪炮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江岳走到观察孔前,最后看了一眼山下那片被火光和黑暗分割的战场,然后猛地转身。
“柱子!”
“到!”
柱子条件反射般地立正,但看着江岳开始检查身上装备的动作,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从现在起,牛心山指挥由你全权负责。”
江岳一边将几个弹夹塞进胸前的弹袋,一边平静地说道,
“保持与东洋河、柴沟堡的联络,协调炮火支援。
重点是监控主阵地正面,同时警惕侧后渗透的鬼子小股部队。
有任何异动,及时通报,必要时可呼叫备用炮位支援。”
“大……大队长!”
柱子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您这是要干啥去?指挥所不能离了您啊!”
他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脸上的担忧毫不掩饰。
江岳是整个防线的脑子,是定海神针,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核心位置?
江岳手上动作没停,又将一把刺刀卡在腰后,抬眼看向柱子,目光冷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鬼子化整为零摸上来,我们光守着不行。
也得给鬼子来点硬菜”
他顿了顿,
“我带一个排,从西侧悬崖那条猎人小道下去,反手掏他们的心窝子。
看看是他们的渗透分队狠,还是咱们的‘掏心排’硬!”
“不行!绝对不行!”
柱子几乎吼了出来,脸涨得通红,
“大队长!这太冒险了!您是主官!
哪有主官带着一个排去钻山沟打反渗透的?
那是侦察连、突击队的活儿!
您得坐镇指挥!万一……万一有个闪失,咱牛心山怎么办?
整个战线怎么办?!”
柱子是真的急了。
他跟江岳时间不短,知道他打仗鬼点子多,胆子也大,可眼下这局面,敌人像毒蛇一样从四面八方暗处钻过来,指挥官亲自带小部队出击,这简直是……简直是拿全军的胜负开玩笑!
江岳看着柱子因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肩膀,心里明白他的担忧。
他拍了拍柱子的胳膊,力道很沉:
“柱子,你跟我的时间不短了,啥时候见过我打没把握的仗?
鬼子这招阴损,他们赌的就是我们只顾正面,忽略侧后,赌我们指挥系统僵化,反应不及。
我们打出去,也肯定让鬼子措手不及。”
他看了一眼怀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四十。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这是鬼子最猖狂,也是我们最能出其不意的时候。
错过了,等天一亮,渗透的鬼子要么隐蔽得更深,要么和他们的主力里应外合,我们就被动了。
这个险,必须冒。”
柱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江岳却已经抓起了直通柴沟堡的电话。
他要亲自跟张大彪说。
电话很快接通,张大彪那边声音嘈杂,显然战况激烈。
“参谋长,我是江岳。
长话短说,我带一个排,从牛心山西侧下去,反打鬼子的渗透分队。”
“啥?!”
听筒里传来张大彪一声近乎咆哮的惊问,震得江岳把话筒拿远了些,
“江呆子!你他娘的发什么疯?!
给老子在牛心山老实待着!
反渗透?
老子派一个连去!
用得着你亲自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金贵?
少一根汗毛,老子都没法跟司令交代!”
张大彪的反对比柱子更直接,更暴烈,透着浓浓的关心和不容置疑。
江岳等他吼完,才对着话筒,声音平稳却异常坚定:
“参谋长,你啥时候见我打过没把握的仗,难道你忘了,咱们是怎么奇袭黑云寨的?”
他不给张大彪打断的机会,继续说道:
“而且,我担心鬼子这波渗透,不光是摸哨偷袭。
万一有哪处次要阵地,因为防守疏忽或者被鬼子精锐突破暂时失守,被他们站稳了脚跟,就会成为插在我们侧后的钉子,天亮后配合其主力进攻,麻烦就大了。”
说到这里,江岳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冷酷:
“参谋长,鬼子这样渗透,各连、排,尤其是可能被渗透的侧翼、后方的支撑点、炮兵前观所等关键阵地,必须立即准备好自毁措施!
特别是弹药囤积点、重要设备所在位置,要预留爆破装置!
一旦阵地确认失守,短时间内无法夺回,守军最后撤离的人员,必须毫不犹豫地启动自毁!
绝不给鬼子利用我们工事和弹药的机会!
宁可炸成白地,也不能资敌!”
电话那头,张大彪沉默了。
他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他明白江岳这话的分量,也清楚这命令背后是怎样的决绝。
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惜代价也要把鬼子这波阴招的破坏降到最低。
“……他娘的……”
良久,张大彪才骂出一句,声音低哑,
“江呆子,你……你给老子活着回来!少了一根头发,老子撤了柱子那小子炮营长的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