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远比鬼子山炮雄浑厚重得多的巨响震撼了夜空,155毫米重炮发出的长管榴弹,带着复仇的怒火,划破漫长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向了日军分散布置的其中一个山炮阵地。
几乎是同时,江岳的第二道命令也已经发出:
“王大力!命令,山炮群,目标日军二号、三号炮阵地,火力覆盖!五分钟内,我要他们哑火!”
刚刚在紧急转移后在新阵地仓促架设好火炮的王大力,接到命令后,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狗日的小鬼子,轰得挺欢啊?轮到爷爷了!全体都有,目标,鬼子二号、三号炮位,给老子狠狠地揍!”
东洋河村方向,八路军的备用山炮阵地上,75毫米山炮分成两组,一组分到一个鬼子炮阵地。
很快,炮弹呼啸着出膛,飞向另外两个鬼子山炮阵地。
第一轮炮击难免存在误差。
2号155重炮的首发炮弹落在了日军一号炮阵地侧后方约一百米处,巨大的爆炸声让阵地上的鬼子炮兵一阵慌乱。
“修正!标尺减一,方向向右零零三!两发急速射,放!”
观察哨迅速将修正数据传回。
155重炮再次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这一次,两发重型榴弹几乎同时落在了日军一号炮阵地的中心区域。
“轰隆!!”
地动山摇的爆炸,一门正在喷射火舌的日军75山炮连同周围的炮组士兵、弹药箱,瞬间被撕成了碎片,火光吞噬了一切。
王大力那边的山炮群也经历了类似的试射和修正过程。
第一轮炮弹有些近,有些远,但凭借着炮手们的经验和观察哨的精准指引,炮弹的落点迅速被修正。
“轰!轰!轰!”
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开始密集地落在日军二号和三号炮阵地上。
75毫米山炮的炮弹虽然威力不如155重炮,但胜在射速快,覆盖密集。
一时间,鬼子的这两个炮兵阵地也被爆炸的火光和硝烟笼罩。
一门山炮的炮盾被直接命中,扭曲着飞上了天;
堆放的弹药发生了殉爆,连续的爆炸将整个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
侥幸未死的鬼子炮兵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却被纷飞的弹片和冲击波无情地收割。
这场炮兵之间的对决,在黑暗的舞台上激烈上演。
鬼子的炮火还在断断续续地发射,但强度和密度已经大不如前,并且迅速减弱。
八路军的炮弹却像精准的手术刀,一刀一刀地剜掉鬼子的炮兵火力点。
整个过程,从鬼子率先开火覆盖,到八路军精准反击,再到鬼子炮火彻底沉寂,前后不过十分钟左右。
当最后一发属于八路军的炮弹落下,将日军最后一个还在冒死射击的炮位炸上天之后,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只有远处柴沟堡方向依旧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以及鬼子炮兵阵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发出的噼啪声,证明着战斗远未结束。
鬼子第二联队精心部署、寄予厚望的八门75毫米山炮,在短短十分钟内,全部变成了散布在三个阵地上的废铜烂铁和焦黑的残骸。
炮兵中队,已经全军覆没。
井上忠义少将站在观察口前,手中那副精致的望远镜缓缓垂下,镜筒边缘磕碰在木质窗框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却在他听来如同惊雷般的脆响。
他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流,似乎要将这指挥所里混浊的空气点燃。
十分钟。
仅仅十分钟。
从他那道带着肃清与宣示意味的炮击命令下达,到后方那代表着帝国炮兵武勇的、断续却依旧存在的炮口焰光彻底熄灭,再到通讯兵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带着哭腔报告
“山炮中队……玉碎……阵地……全部被毁……”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无法思考,快得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不可能……”
一声嘶哑的、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低吼,打破了指挥所内死一般的寂静。
中村正夫和其他参谋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井上忠义猛地转过身,那双在昏暗光线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中村,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某个虚无的、令他恐惧的真相。
“即使是白天,在绝对优势的炮火下,八路军也从未有过与蝗军进行对等炮战,并能如此迅速、精准地摧毁我炮兵中队的能力!”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八路军!
这绝不是李云龙那个泥腿子能打出来的炮战!”
过去的经验,那些在华北、在东北与各种中国军队交手的经验,在此刻被彻底颠覆、碾碎。
八路军的炮兵,素来以游击、偷袭见长,打完就跑,何曾有过如此硬碰硬、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目标锁定、火力分配和精准摧毁的雷霆手段?
这需要何等高效的侦察、何等迅捷的通讯、何等精湛的炮术?!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这支“土八路”的认知范畴。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情报……泄密?”
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锐利而阴鸷,
“为了这次突袭的隐蔽性,我们甚至连无线电都保持了静默,所有命令通过有线电话和传令兵传达……如果这样还能被对方提前知晓炮兵阵地的位置和开火时间……”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指挥所里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冰冷刺骨,让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脊背发凉。
“除非……是我们内部……有敌人的眼睛?”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他带来的部队,是关东军的精锐,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是从枪林弹雨中一起滚出来的“自己人”,怎么可能?
但眼前铁一般的事实,又让他无法不往这个最坏的方向去想。
否则,如何解释对方炮兵那近乎未卜先知的反应速度和恐怖的打击精度?
“八嘎!”
他猛地一拳砸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震得茶杯跳起,水渍淋漓。
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失去了这八门宝贵的75毫米山炮,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战场的主动权,已经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