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周慕容身后那些身经百战的保镖,此刻都感到脊背发凉。这不是虚张声势的威胁——郑天冬说这话时,眼里那种漠视一切的残忍,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
周慕容捻佛珠的手指停住了,檀木珠子在指间转了半圈,又重新捻住,动作不疾不徐。
他一生见过无数狠人,亡命徒、野心家,各色人等在他面前不过是棋子,但眼前这个不同。
这人身上有股子不受任何规则约束的野性,而且他带来的那些人——周慕容眼角余光扫过——装备精良、战术素养极高,绝非普通势力能培养出来的。境外来的,而且是硬茬。
而且很大程度上,可以全面碾压自己的那些精锐力量了。
“你是韩北的舅舅?”周慕容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倒是不知道,韩家还有你这么一门……硬气的亲戚。”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他说话毫不客气,甚至带着点故意激怒对方的粗粝,“我外甥年纪小,出来玩玩,倒叫人欺负了。我这当舅舅的,别的不会。给他出个头。扫清一些碍眼的垃圾。还是力所能及的。”
“力所能及?”周慕容低低笑了一声,捻佛珠的速度恢复了平稳,甚至更慢了些,“好大的口气,这里是海城,不是边境,不是仗着几杆枪,就能撒野的地方。”
“能不能的,试试不就知道了。”郑天冬含混地说,眼神却牢牢锁住周慕容,“反正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不知道周老板你这片家业,经不经得起我折腾?”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毫不掩饰。周慕容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不假,但郑天冬这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疯子,真要不顾一切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最后能赢,也必然是惨胜,足以动摇他海城的根基,让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趁虚而入。
看着远处节节败退、被压制得抬不起头的手下,周慕容的眼神依旧沉凝,只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厉色,他千算万算,算尽了韩北的底牌,却偏偏算漏了这一步——韩家竟藏着这么一尊杀神!
“阵仗不小。”周慕容扫了一眼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郑天冬身上,语气平淡,“让你这么大动干戈,总得有个名目。说说看,你想怎么了?”
“简单。”郑天冬扯了扯嘴角,语气霸道得不容置喙,“从今往后,让你的人离韩北远点。也包括你,以后别让他再看见你这张老脸。”
周慕容笑了,是那种冰冷的、不带笑意的笑:“你在给我下命令?”
“我是在通知你。”郑天冬话音未落,手已抬起,手中的枪口猛的打响,一朵流弹火花在半空的空里炸开。
“这就是我的通知方式。”
这人狂得没边,狂到周慕容身边几个心腹脸色瞬间铁青,几乎要忍不住动手。
但周慕容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的目光从不可一世的郑天冬身上,缓缓移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左航。
左航站在那里,仿佛只是一个沉默的看客。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半落在光里,一半隐于暗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远没有表面这般紧绷。
事实上,当看到郑天冬带着那支令人心悸的队伍出现,并以绝对暴力碾压周慕容手下时,左航心里那根弦,反倒松了一松。
这局面本就是他一手推动——正是他暗中递出关键消息,才把远在境外、本不欲插手家族琐事的这位舅舅,给逼了回来。
一切正如他所料,郑天冬回来的时间卡的刚刚好。郑天冬的狂暴,周慕容的忌惮,眼下这剑拔弩张却又微妙平衡的局面,正是他想要的。
他本该帮着郑天冬,毕竟这才是他真正的自己人。可周慕容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师傅,是海城盘踞多年的龙王,表面的规矩和脸面,此刻还不能彻底撕破。
所以,他选择沉默,将舞台完全让给郑天冬去发挥。
直到周慕容的目光压了过来。
他知道,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左航迎着周慕容的目光,向前迈了半步,他先是对郑天冬微一颔首,随即转向周慕容。
“师傅,今晚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周慕容盯着左航看了很久,久到一旁的郑天冬的耐心快要耗尽,手指又开始摩挲扳机,他才缓缓移开目光。
“好。我卖你这个面子。今晚的事,交给你处理。”
“但海城有海城的规矩。”他话锋一转,看向郑天冬眼神骤然凌厉,字字掷地有声,“面子,我只给一次。下次如果你外甥再把手伸到我周某人的地盘上兴风作浪,就不是卖个面子这么简单了。到时候,莫怪我不留情面。”
郑天冬咧嘴一笑。:“那是你的事,只要你敢动他,我就揍你。”这话说的简直不讲理了。
郑天冬根本不屑于和周慕容玩什么心机博弈,他直接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实力的悬殊摊开在对方面前。
周慕容握着佛珠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纵横半生,靠的是头脑、权势和人心掌控,从未被人用如此蛮横、如此不留余地的武力方式直接威胁到脸上。
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扫了左航一眼,那眼神里,藏着秋后算账的冷意。
他不再看郑天冬,也不再看左航,转身,一言不发地坐进了车里。
司机发动车子。残存的周家手下,在郑天冬人马虎视眈眈的枪口下,狼狈地扶起伤员,簇拥着那辆弹痕累累的防弹车,缓缓驶离了这片修罗场。
郑天冬看着车队消失在道路尽头,脸上那副桀骜悍戾的表情收了些,转向左航。
突然抬起拳头打了过去。没有任何预兆。
郑天冬那一拳来得又快又狠,带着风声,结结实实砸在左航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