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臣悠然翘着腿,手托香腮,眼中流转着玩味的神色。
见李星云欲拔刀相助,她轻轻抬手拦阻。
“尸祖,他们毕竟是林兄的人,我不能这么看着他们死在这里。”
“再瞧瞧。若他们当真撑不住,再出手不迟。”
“可他们都已经被那拔里神肃控制了。”
降臣轻笑一声,手掌轻轻放在膝头:
“能修至大天位者,天赋心性皆属顶尖,更少不了千锤百炼。漫漫修行路上,谁还没几张保命的底牌?安心啦。”
…
周胜急运功法,内力却如泥牛入海,脸色骤变:
“糟了!”
陆柄牙关紧咬,青筋暴起:
“竟在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若我等修为超越大天位,能以护体真气抵御,又何至于,唉!”
“多说无益!”
周胜一声暴喝,
“我们三人合力,同时爆发真气!”
三人强行运转真气,狂暴的内息如旋风般冲击着阵法。拔里神肃闷哼一声,法杖重重顿地:
“我与胞弟钻研黑萨满术数十载,岂是你们能轻易破去的!”
阵法光芒大盛,周胜等人只觉浑身气力如决堤般流逝,脸色渐渐苍白。
“这黑萨满术当真难缠!”
周胜双目赤红,竟强行扭转僵直的身躯,一拳轰向地面:
“撼山拳!”
拳风震荡,地面龟裂。这一击虽扰乱了阵法气机,周胜却口喷鲜血,踉跄跌坐在地,急忙运功调息。
“伤势如何?”
“无妨,只是力竭。殿下这拳法刚猛无俦,未修《天一功》者难以承受其反噬,你们速战速决!”
陆柄横刀而立,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拔里神肃:
“八字斩!”
身影乍动,刀光如电。两道寒芒交错成字,在拔里神肃胸前刻下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尚未喷涌,郭子豪的三枚银针已没入其咽喉。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受死!”
郭子豪周身泛起阴冷气息,折扇展开时寒芒流转。就在他欲取首级之际,动作却戛然而止。
降臣不知何时已挡在拔里神肃身前,纤手轻抬便扣住郭子豪的手腕,顺势取过折扇把玩。
“哇哦,寒铁所铸,难怪这般锋利。看来,你还说的过去。”
“尸祖一直在旁观战?”
“是呀~”
她轻摇折扇,笑着将折扇合上物归原主。
“不过接下来,就让李星云练练手吧。他至今未能召唤灵胤,正好借此机会感受萨满之术的玄妙。”
郭子豪眯起双眼,陆柄斜视走近的李星云。周胜忽然开口:
“卖天子一个人情,未尝不可。”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退至周胜身后。李星云轻叹:
“我已非天子,唤我李星云便好。”
“那好,您请便。”
拔里神肃突然仰天狂笑:
“你们,这是把我当玩物了?”
“难道你不是吗?”
降臣翩然转身,眸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杀意。
“你为夺取羽灵部秘法,屠戮楮特部,视人命如草芥。既然你将世人当作玩物,自己沦为玩物也是理所当然。”
拔里神肃的笑声尚未落下,便被李星云一拳轰飞。
“他的底牌已尽出,尸祖,这般打斗让我如何感悟萨满之术?”
“那就逼他使出真本事呗,看看这膈应人的家伙还藏着什么后手。”
就在李星云单方面碾压拔里神肃时,降臣忽然轻描淡写地开口:
“对了,方才那雾气中带毒,你们最好尽快解毒。”
“什么?!”
陆柄急忙检视自身,中毒了?
“以诸位修为,吸入些许本无大碍。可惜方才激战催动了气血运行,加速了毒素蔓延。现在逼毒还来得及。”
周胜忽然睁眼,唇角泛起了然的笑意:
“原来尸祖早已到场。莫非是打算等拔里神肃解决了我们三人,再出手收拾残局?”
降臣笑而不语。周胜从容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
“尸祖自有谋算,但我们锦衣卫,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陆柄与郭子豪同时取出相同玉瓶,仰首饮尽。降臣好奇挑眉:
“这是何物?”
“天山雪莲炼制的灵液,本是保命之用。拿来解毒,实在可惜。”
“你们从何处得来这么多天山雪莲?”
“自然是稀释过的。不过锦衣卫办事,既要取,自然要多取些。”
降臣微微眯起双眸——看来,她确实小觑了这些锦衣卫。
拔里神肃被一拳轰飞,李星云乘势追击,一脚将他踏在地面。
“若非我身上带伤,你连我一拳都接不住。”
“哈哈哈,你们这些中原人,统统该死!”
拔里神肃催动最后的力量,四周鸢尾花骤然激射而出。李星云抬脚闪避,同时细细感知着阵法中灵气的流动轨迹。
远处,周胜目光落在降臣腰间的鼓鞭上:
“这莫非就是,魃阾石?”
“怎么?想要?不妨试试能否从我手中夺走。”
周胜抱拳一礼:
“四大尸祖中,就属您与莹勾最为神秘莫测,我等岂敢冒犯。”
“知道便好。”
降臣望向战场,见李星云已渐入佳境,微微颔首:
“李星云,让我来了结他。”
“好。”
李星云后翻撤出战局。拔里神肃刚要反击,却见鼓鞭如灵蛇般缠上脖颈——降臣借力跃起,双足在他肩头一踏,双腿紧紧锁住拔里神肃的身体,玉手拧转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尸体应声倒地。降臣收回鼓鞭时,陆柄已持刀上前。
“何必如此谨慎?他已然气绝。”
“锦衣卫行事,向来要斩首确认,更何况,这家伙体内还藏着一个麻烦。”
降臣耸了耸肩膀:
“他体内就是有神仙也救不了。”
陆柄正要挥刀,地面突然传来震动。
“外面的契丹士兵到了。”
“闹出这般动静,他们早该来了。”
“不,他们深知拔里神肃阵法的厉害,定是怕自己也成了养料,才犹豫至今。我们该走了。”
陆柄收刀点头,三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降臣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走了,回食肆帮你召唤灵胤。”
…
石洞内,多阔霍的声音在昏暗中缓缓流淌,讲述着尘封往事。
“其实那秘法,源自羽灵部。”
“就是你给我的那一份?”
“不错。”
多阔霍的语调里带着岁月的沉淀,
“我被囚于此地时,曾有一人自称羽灵部夷离堇前来。未料他竟通晓操纵魃阾石的古老秘法,取走其中一块。可无论我许以何等承诺,他都未曾施以援手。”
她顿了顿,
“我记下了他的手法,不断推演,这才有了一份说的过去的秘法将其写于纸上,这便是交给你的秘法,也是思玉丹那《九幽玄天神功》的前身。”
林远一时愕然:
“霍姐,初见时你不是说,那颗魃阾石是你被封印前赠予羽灵部的?”
“哦?那时是骗你的。”
“为啥要骗我?”
“难道要我说自己曾苦苦哀求他人却遭拒绝?岂不颜面尽失?”
林远不禁睁大双眼: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若冰霜的人,原来也在意这些。”
多阔霍轻笑不语,片刻后又道:
“当年被取走的那块魃阾石,会化作冰晶般剔透的形态。那人气息独特,绝非寻常。我至今不解,他为何会掌握这等古老秘法。”
“现世的魃阾石,可是在楮特部?”
“不,在思玉丹手中,也就是你所说的降臣。”
林远眉头深锁,只觉得这团迷雾愈发扑朔迷离。
“她是羽灵部的公主?”
“是与不是,于我无关紧要。”
多阔霍语气淡漠,
“她的故事,我毫无兴趣。当初许诺助她打开九垓大门,不过是为脱困的权宜之计。”
“霍姐,从前竟不知你这般狡黠。”
多阔霍轻笑:
“这些年来,为将秘法完善至常人可修,她必是寻了无数高手试炼。不知不觉间,沾染的性命不在少数。你应当最厌恶这般行径。”
她将手轻放在林远发顶:
“世间多的是可怜人,也不乏可恨之辈。那思玉丹算不得恶人,却也绝非善类。”
多阔霍的指尖轻柔地拂过林远的发丝,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和:
“若我真能离开此地,带我去长安看看吧。”
“这是自然。”
“我感知到你身上带着药轮。可曾尝试召唤自己的灵胤?”
林远摇头,从怀中取出耶律质舞所赠的药轮。
“将上衣脱下。”
“啊?”
林远袒露上身,多阔霍执起树枝,在他胸前勾勒出古老的图腾。
“此法可助你感知灵胤。你历经世事沧桑,现在按我说的做,召唤属于你的灵胤。”
林远盘膝而坐,依言运转周身真气。
“当你感知体内真气与天地共鸣的刹那,弹响药轮。”
林远轻咬药轮,指节拨动铁片——“嗡”的一声清鸣,真气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霎时,一只硕大的秋黄色海东青显现枝头,歪头打量着二人。
“海东青?我的灵胤竟是海东青?”
“灵胤是血脉、功法与天地灵气的结晶,是灵魂的火种。”
多阔霍舒展手臂,海东青轻盈落下,
“你可将其视作天地为你铸就的化身,象征着你与自然的联结。它不仅能疗愈肉身,更可滋养灵魂。”
“这么玄妙?”
“通灵之术,自然不凡。但对你而言,最大的助益是让你更贴近天地本源。假以时日,或可如袁天罡那般窥探天机。如今你既已召唤成功,修为便又进了一层。”
“哇哦——”
林远忍不住憨笑。
“你是个特别的存在。”
多阔霍凝视着海东青的锐目,
“中原、娆疆、漠北,每处天地的气息皆不相同,而你皆有所悟。若在中原再度召唤,灵胤或许就不再是海东青了。”
“所有人都会如此变化?”
“唯你独有。”
多阔霍语气笃定,
“我说过,你乃天道庇佑之人。与天地交感的能力,本就超然众生。”
……
漠北大营深处,王帐之内,桌案上美玉悬挂的铃铛突然急响不止。世里奇香脸色骤变:
“皇后,难道他?”
述里朵当机立断:
“点齐五百御帐亲骑,随我速往荒村!即刻出发!”
“遵命!”
述里朵率领世里奇香、遥辇弟弟与耶律质舞,引五百铁骑驰骋而出,踏碎夜色直扑荒村。
与此同时,耶律阿保机祖陵前。那只陪伴了耶律阿保机十余载的玉爪海东青,正低头啄食守陵士兵献上的鹿肉。身旁立着它唯一的子嗣——一只目光同样锐利的海东青,有着与它一般的纯白色羽毛。
老鹰利喙撕扯肉块的动作骤然停顿。它蓦然昂首,振开宽大羽翼,如一道离弦之箭射向苍穹。
“圣鹰今日为何如此?”
“十余年来它从未离开祖陵,今夜怎会突然飞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茫然摇首,只得将余下的鹿肉喂向那只凝望天际的幼鹰。
荒村深处,士兵们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拔里神肃的尸身前,一位气度雍容的女子翩然驻足——正是述里朵。
“禀皇后,”
一名将领单膝跪地,
“拔里神肃布阵前曾严令,不论听到何种动静都不得入内。一个时辰前隐约传来打斗声,但我等未敢擅闯。直到半时辰前迷雾散尽,我等进入时 只剩这具尸首。”
述里朵挥手屏退将领。大贺枫佝偻着上前查验尸体,枯瘦的手指按在扭曲的脖颈上:
“颈骨被人徒手拧断,拔里神肃确实死了。不过,拔里神玉,该现身了。”
话音未落,尸体突然诡异地抽搐起来。四肢反折着撑地,如蜘蛛般朝某个方向急速爬行。
“上马!跟上他!”
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拔里神肃的尸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爬向阴山。述里朵率铁骑紧随其后,马蹄声震碎荒野的寂静。
至阴山外围,那具无头尸竟纵身跃入深潭。耶律质舞勒紧缰绳,难掩震惊:
“脖颈都已折断,怎么可能爬行至此?”
“杀人之法万千,起死回生却难如登天。”
述里朵端坐马背,月光在她俊美的脸庞上流转,
“世人只知擒住了拔里神肃,却不知真正精通黑萨满禁术的,是其胞弟拔里神玉。而这兄弟二人,同生共体。”
耶律质舞突然抬头,眸中映着母亲冷峻的侧脸——这件秘辛,连耶律阿保机都未曾向她透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