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上二楼，这场面，简直就是开幕雷击。
一个小便池被安置在非常醒目的位置，周围有观众围着它认真端详，还有人对着它拍照留影。
方既明压低嗓音：“这真是艺术？有没有可能是美术馆装修的时候忘记搬走了？”
伊曼解释道：“后现代艺术的核心是——打破权威、消解既定的意义、挑战传统框架。也就是说，在这个主题下，艺术未必要高雅或美观。”
照这个逻辑，方既明就算把他那调色盘穿搭穿出来，也很符合这个主题。
方既明不以为然地撇嘴：“就因为这，小便池也能成为艺术品？”
他凑近展签，看到作品标题为《白水》。
要是这样，他把贝姬夫人的猫砂盆搬来，都能取名《大漠寻宝》，又名《黄金矿工》。
不仅造型别致，还有互动性。
反正阿尔图的猫被拐走了，猫砂盆闲着也是闲着。
还有那边那个雕塑，和他在游戏里给钓鱼钓上来的垃圾装的贴图极为神似，简直就是垃圾的放大版，不说一模一样，相似度少说也有八成。
还有被划破的画布也被奉为艺术。
伊曼解释说，这是为了打破二维空间的思维局限。
方既明觉得有点道理，但是：“我觉得我也可以！”他把本就很小的声音压得更低，“你说如果我把我的鞋脱了丢在展厅中央，他们会不会觉得这是艺术，围过来拍照？”
出乎意料的是，伊曼居然没有反对，也没有用那种看大聪明的眼神看他，反而认真地说：“可以试试。如果真有人驻足欣赏，那它确实就成为了符合主题的艺术品。”
说干就干。
方既明等这批参观者离开，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光速脱了一只鞋，放在了一盏顶灯的正下方。
为了不让它看起来像随意丢弃的垃圾，他还特意抽出一张纸巾垫在了鞋底。
随后，他和伊曼就在旁边给参观者歇脚的长椅上坐下了。
没一会儿，新一批参观者上楼，方既明悄悄把光着的那只脚藏到另一条小腿后面。
如他们所料，果然有人围住了这只鞋开始拍照，并开始分析起了创作意图。
几位看似阅历丰富的中年人就这只鞋展开了热烈讨论：
“单独一只鞋，显然在表达作者的孤独感——寻找与之款式、码数相同、能与其配成一对的伴侣何其困难。”
“不，作者想传达的是及时行乐。这双鞋明显是新的，但你看，鞋子下方已经有了一道明显的黑印。意思是再崭新的东西也终会变旧，不如活在当下。”
“你们说的都不对。注意到下面垫的纸巾了吗？它的作用和这只新鞋一样，为的就是衬托这道污渍的突兀。对旧鞋来说习以为常的污渍，在新鞋上却格外刺眼、令人难以忽略。也就是在告诫我们，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我们不能把自己习以为常的苦难强加给别人。”
方既明听到之后，把脑门搭在伊曼肩上，憋笑憋得浑身发颤。
他怎么不知道他想表达孤独、及时行乐、不要强加苦难？
至此，艺术已成。
他就是方·大艺术家·既明，代表作《孤履》。
方既明大概理解了伊曼为什么带自己来这个地方。
原本以为这又是伊曼的一次美学熏陶、素材收集，没想到这是伊曼在这个他熟悉的领域，对自己表示：“看，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它的运行规则，和你内心的运作方式很像呢。在这里，你所有的‘奇怪’都不是缺点，而是很宝贵的品质。”
……这大概不是自己的过度解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