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安被他这番连消带打、有理有据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驳。他再次看向那架轻轻晃动的吊床时,眼神里的酸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掺杂着理解的情绪所取代。
而吊床上的张胜寒,仿佛被他们这边不算小的动静所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调整姿势,那压得低低的帽檐,依旧如同坚固的堡垒,遮蔽着一切,无人知晓那下面,是沉静的睡颜,还是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清明。
厂房外那片夯实的草地上,急促而嘹亮的集合号音刚刚落下,两个排的战士们已经迅速从各自岗位跑出,以班为单位列队完毕。
军绿色的身影整齐划一,如同用尺子量过,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精神挺拔。虽然很多人脸上、手上还带着来不及擦洗的油污,但眼神都炯炯有神地望向前方。
曾团长和何政委并肩从厂房里大步走出,两人军装的前襟和袖口都不可避免地沾着点点油渍和金属碎屑,脸上甚至还有几道没擦干净的黑灰,但这丝毫掩盖不住他们眼底洋溢的欣慰与振奋。
两人在队列正前方站定,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
“全体都有——稍息!” 曾团长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整个空地。他环视一圈,开门见山:
“同志们!根据团党委研究决定,为表彰在近期战备执勤、装备革新及对敌斗争中表现突出、功绩显着的有功人员,现宣读命令如下:
铁路同志,升任团直属侦察连连长!
王国安同志,升任侦察连副连长!
李军同志,升任侦察连一排排长!
张胜寒同志,胜任侦察连二排排长!”
话音刚落,队列里先是瞬间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战士们纷纷转过头,目光聚焦在站在队列后排的铁路、王国安,以及刚从厂房里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张胜寒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和祝贺。
然而,待掌声渐歇,队伍解散,战士们各自返回岗位继续忙碌后,铁路却一把拽住同样面露喜色的王国安,两人快步追上了正准备返回厂房的曾团长和何政委。
“团长!政委!请留步!” 铁路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急切和不解,“团长,政委,这升职命令……我们看了,心里……心里有点想法,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他不好直接说处分不公,但张胜寒的贡献明显比他和王国安大啊!怎么就……
曾团长停下脚步,转过身,浓眉一挑:“哦?铁路,你小子又琢磨出什么不对了?哪里不对劲?”
“是张胜寒同志啊!” 铁路也顾不上委婉了,直接朝不远处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把卡尺仔细检查一堆刚加工完的击针零件的张胜寒努了努嘴,语气激动起来,
“团长,政委,您二位最清楚!张胜寒同志的功劳,比我和老王加起来都只多不少!这次怎么就……就只给提了个排长?跟李军一样?”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语速加快:“您想想!咱们第一次执行渗透任务,端掉敌人那个隐蔽的物资囤积点,是她提供的精准情报和潜入路线!
我们三个人,愣是带回来三卡车弹药和物资,还顺手生擒了敌人一个完整的后勤警戒连!那是响当当的集体头功!她个人表现尤为突出!”
“还有第二次,剿灭越境骚扰的敌人那个侦察连,也是她事先摸清了敌人活动规律,晚上孤身潜入敌临时营地,神不知鬼不觉在水源里下了特制的迷药!我们才能几乎兵不血刃,把他们包了饺子!这又是一个实打实的个人三等功!”
王国安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赶紧插话补充,语气比铁路还急迫:
“团长!还有后来清剿那个给敌人提供情报、袭击咱们巡逻队的边境村子,是她第一个发现敌情,也是她冲在最前面,用精准的射击压制敌人火力,硬是从敌人眼皮子底下,把被压制在一个洼地里的整整一个排的战士给救了出来!这功劳,不小吧?”
“再说技术上的!她提供的那个烈性炸药改良配方,威力倍增,稳定性还好,解决了咱们爆破作业的大难题!从敌人手里救回被劫持的老百姓,还有那次李军他们全班被俘,情况万分危急,是她!单枪匹马,利用夜色和丛林掩护,摸进敌人看守所,里应外合,把人全都安全救了出来!那次可是记了二等功!”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头都快不够用了:“更别说后来几次行动,缴获敌人大量贵重物资和文件,那次是一等功!还有她提供的电台改造图纸和关键元件,让咱们的通讯距离和抗干扰能力直接翻了个跟头!这又是一等功加二等功的待遇!”
他喘了口气,总结道:“我这粗粗一算,她光一等功就有三次!二等功三次!三等功少说也有五次!还有好几次团里的通令嘉奖!
我和铁路,是跟着她一路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我们俩那点功劳摞在一起,能有她一半多,我都觉得是组织上照顾了!
可现在,让她跟李军一样当排长?这……这说破大天去,也说不过去啊!这让下面的战士们怎么看?寒心不寒心?”
李军这时也跟了过来,他的脸上此刻满是认真和诚恳,对着何政委说道:
“政委,我觉得王副连长说得在理!咱们带兵打仗,看的是真本事,是战场上能不能带着兄弟们打胜仗、少流血!
跟是男同志还是女同志没必然关系!张胜寒同志那身本事,那胆魄,那脑子,咱们侦察连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服气?我李军第一个服!让她当排长,确实……确实是有点委屈她了!她的能力,当个连长都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