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馆外三条街的一处僻静民宅屋顶,夏江静静地趴伏在阴影中,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盯着四方馆属于使节的后窗,刚刚看见一个身影翻了进去。
看那人的身手,让这个凶名赫赫的夏江夏首尊不敢靠近,他可以确定,只要他一靠近,必然会被发现。
于是他吩咐了几个悬镜司的好手散在四方馆四周各个口,务必要揪出幕后黑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
四方馆内隐约传来压抑的争执声,随即又低下去。
约莫两炷香后,后窗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
黑影掠出,并未沿原路返回,反而身形一折,如鬼魅般投向更幽深的坊间小巷,速度极快,显然对长安地形了如指掌。
夏江微眯着双眼,立刻带上夏冬跟上。
夏冬高跃上墙头,居高临下追踪身影;
夏江则在巷中穿梭,紧咬不舍。
跟踪持续了三条街巷,穿过了两个已然宵禁,寂静无人的坊区。
那黑影似乎并未察觉,只是在复杂的街巷中看似随意地转折。
就在经过一处废弃染坊的后巷时,异变突生!
冲在前面的墙头夏冬脚下屋瓦突然毫无征兆地碎裂!
她反应极快,凌空翻身卸力,但落地时仍发出轻微闷响。
几乎同时,巷中的夏江两侧的土墙上,猛地弹出几根削尖的竹刺,直插他胸腹要害!
夏江并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有暗器,他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必杀。
而前方那黑影,就在这细微的阻滞瞬间,身形一晃,竟凭空消失在拐角处!
等夏江和夏冬起身追击的时候,只见拐角后是一条笔直短巷,两侧皆是高墙,尽头是死路,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障眼法......还有机关!”墙头下来的夏冬脸色难看,蹲下身查看那碎裂的屋瓦边缘,有明显的、被酸腐蚀过的痕迹,
“是早就布置好的!他知道我们在跟!”
“不止。”巷中的夏江盯着墙上收缩回去的竹刺机关,声音发沉,
“这些东西,不是临时能布下的。这附近......有他们的据点,或者,他们的人早就渗透进来了。
又或者说,长安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两人不敢久留,迅速清理了细微痕迹,如同来时般悄然退走。
不久后,东宫书房。
夏江单膝跪地,将追踪失败的经过低声禀报完毕,最后道:
“......殿下,对方绝非寻常江湖人物。
手法老辣,准备充分,且对悬镜司的追踪路数似有防备。更麻烦的是,他们能在长安城内,于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预设机关接应......其根基恐比预想更深。”
李承乾站在窗前,望着宫城外沉睡的庞大城市,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敲击着。
烛火将他半边脸映在窗纸上,轮廓分明,眼神深邃。
“不是父皇的人。”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百骑司行事,堂皇正大,不会用这等江湖下九流的手段,更不会刻意避开悬镜司。”
“也不是关陇世家。”夏江跪在一旁低声道,“他们或许会勾结外敌,但将机关暗桩埋到长安坊间,风险太大,不像他们一贯借势施压的风格。”
“他们的行事风格,和对长安的掌控。也不太可能是突厥方面的探子”夏冬在一旁补充道。
“所以,是第四股势力。”李承乾转过身,眼中寒光微闪,
“一股既了解宫廷,又能驱使江湖亡命,还能与外邦勾连......并且,对我这个太子,或者说对大唐现今局面,抱有极大恶意的势力。”
他看向夏江:“给本宫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两日之内,本宫要看到线索。”
“是!”夏江领命,身形一晃,已消失在门外阴影中。
李承乾重新看向窗外,目光看向四方馆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看来,两日后的宴席,比预想的......还要热闹。”
同一片夜色下,翠微宫却显得静谧许多。
李世民披着一件常服,坐在暖阁的软榻上,听着面前一名百骑司统领的禀报。
这位统领详细叙述了今日东市发生的一切,从突厥人打砸,到太子现身,对峙,尉迟敬德出现,突厥人弃刀,当街行刑,直至太子离去、百姓欢腾、阿史那咄苾狼狈退走。
李世民听得十分仔细,偶尔问一两句细节,比如那被扔下楼的老者伤势,比如尉迟敬德所带兵马的具体数量,再比如百姓欢呼时喊的具体话语。
“承乾倒是有意思,以德服人竟然是让敬德把别人打服,有趣啊!”李世民低声说了一句,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回陛下,千真万确。”百骑司统领垂首道。
李世民沉默片刻,挥了挥手。
统领躬身退下,悄无声息地融入殿外阴影。
暖阁内重归寂静。李世民端起手边温着的药茶,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氤氲的热气。
片刻后,一个穿着普通内侍服饰,但身形精悍、眼神锐利的中年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软榻前三步外,躬身行礼。
“陛下,不良帅袁天罡在外候见。”内侍低声道。
“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头戴铁甲狰狞面具,全身裹在黑袍道袍里,唯有一双眼睛异常平静深邃的中年道人步入暖阁,正是执掌“不良人”这一秘密力量的袁天罡。
他行礼后,没有废话,直接开始禀报。
内容与百骑司大同小异,但在情报细节上更为仔细,有一些百骑司不曾得到的消息。
“根据天罪星的反馈信息,此次有四股势力在这次使节来访时活动,其中三股是陛下之前熟知的,太子的悬镜司,突厥的天狼卫,还有咱们的百骑司....”
李世民眯了眯眼睛,“第四股势力是谁?”
“天罪星正在追查,今晚太子的悬镜司跟他们交过手了,但是没有讨到任何便宜。然后消失无踪了!”
“这第四股力量,身份可查?”李世民皱着眉问道。
“暂时无法确定。”袁天罡声音平淡无波,
“行事风格诡秘,擅长机关、迷障、脱身之术,非军中路数,亦非寻常世家圈养的死士。其根脚......似乎混杂了江湖绿林与某些隐秘传承的影子。
今日悬镜司在追踪与突厥使团接触的神秘人时,应该就是被他们预设的机关所阻。”
“另外就是这群人,有官面的身份,而且地位不低,因为他有能力压下使节一路跋扈的消息!”
李世民手指轻轻敲着榻边矮几。
他很不喜欢现在的感觉,因为,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而长安首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悬镜司,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一群人。
“查。”李世民只说了一个字。
“是。”袁天罡应道,顿了顿,又道,“两日后两仪殿大宴,此人或其所代表的势力,很可能会有动作。是否加强宫中戒备,或......”
“不必。”李世民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既然是承乾主持的宴席,便交由他处置。朕......倒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不良人暗中监察即可,非到万不得已,不得现身干预。”
“遵旨。”袁天罡行礼,如来时般悄然后退,消失在帷幕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