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过程比预想的顺利。
艾伦带人清理了地下工厂残余的抵抗力量，搭建了临时升降装置。当洛薇薇被江屿抱出地窟、重见天光时，夕阳正将天际染成一片血色残红。
旧发电厂遗址外围已被完全封锁，江屿的人与相关部门完成了交接——基金会留下的烂摊子需要专业团队善后，尤其是那些半成品的“污染体”和诡异的能量残留。
洛薇薇靠在加长防弹车的真皮座椅上，身上裹着厚毯。地脉镇守者馈赠的那股暖流仍在体内缓慢流淌，修复着灵魂的裂痕，但透支的疲惫感深入骨髓。她闭着眼，却能清晰感知到身旁江屿压抑的呼吸——他伤得同样不轻，那把断刃的反噬远超想象。
“薇薇姐，江老板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但神经波动有异常峰值。”萨菲的声音从车载通讯器传来，背景音是巴伯斯运转的轻微嗡鸣，“那把刀……它爆发的能量频谱和基金会科技完全不同，反而有点接近……嗯，接近薇薇姐你之前星核共鸣时的某些波段，但更狂暴，更‘人性化’？”
洛薇薇睁开眼，看向身侧的江屿。
他正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淡淡的、仿佛烙进皮肉的金色纹路，是握住断刃时留下的印记。听到萨菲的话，他眉头微蹙，将手掌合拢。
“家传的东西，”江屿声音沙哑，重复着之前的说辞，但这次补了一句，“我父亲临终前交给我，说只有在‘真正想保护什么’的时候，它才会回应。”
“你之前从未用过？”洛薇薇问。
“没有机会。”江屿侧过脸看她，眼底是未散的血丝，“也没有……需要拼上一切去保护的人。”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颠簸声中，某种更深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淌。
直到艾伦的声音插入：“老板，洛小姐，临时医疗点已经准备好了。云芷小姐消耗过度，先一步送回去休养。另外……”他顿了顿，“我们在清理战场时，截获了一段异常通讯残留，不是基金会设备发出的，更像是某种……古老的传讯符波动。”
“传讯符？”洛薇薇坐直了身体，“具体位置？”
“就在青铜石台正上方五十米处的一个天然岩缝里，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我们用高敏能量探测器做地毯式扫描，根本发现不了。”艾伦的声音带着困惑，“那东西像是一块玉简残片，但内部有复杂的能量回路。萨菲小姐初步分析，它至少在那里放置了……三个月以上。”
三个月前？那正是洛薇薇刚成立“古今融创”基金会、开始公开活动的时间点。
“有人在监视地脉？”江屿眼神冷了下来。
“更可能是‘守候’。”洛薇薇沉吟，“知道地脉镇守者存在，并能使用这种古老手段的……‘寻古社’？”
话音未落，车载通讯器传来一道陌生的、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古韵的男声：
“洛小姐慧眼。百里晏冒昧打扰，在此致歉，并代‘寻古社’向二位今日壮举，致以至高敬意。”
声音直接切入加密频道，未经任何申请。江屿脸色骤沉，抬手就要切断通讯。
“无妨。”洛薇薇按住他的手，对着空气平静道，“百里先生既已旁观许久，何不现身一见？藏头露尾，非君子之道。”
“非是不愿，实是不能。”百里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洛小姐引发的地脉共鸣与星核初鸣，动静太大。‘观测窗口’的涟漪已现，我社在临海市的所有人手，此刻正全力干扰、混淆相关波动，避免某些不必要的‘注视’提前降临。抽身乏术，还望海涵。”
观测窗口？洛薇薇与江屿对视一眼。
“所以那块玉简，是你们早就布下的监测点？”江屿冷声问。
“是‘保险’。”百里晏坦然承认，“地脉镇守者关乎一域安定。我社三年前便察觉此地方量异常，怀疑有上古封印松动。布下监测，是为预警。只是没想到，引来的不是封印崩坏，而是基金会的亵渎之手，以及……二位这般破局之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洛小姐，江先生。基金会今日退去，绝非终结。他们截取的那段加密信息流，我社已同步捕获并开始破译。其中关键词之一，是‘神骸王座’。”
神骸王座。
洛薇薇想起那冰冷意志最后的话语——“成为神骸王座的基石”。她指尖微微发凉。
“那是什么？”
“一个传说中的禁忌。”百里晏的声音低沉下去，“上古记载中，有妄图窃取神性、登临伪神之位的狂徒，以掠夺的本源之力与众生之骸，浇筑而成的虚妄宝座。坐上去的，终将成为孤高的囚徒与规则的公敌。基金会……似乎在筹备一场规模空前的‘献祭’。”
车内温度仿佛骤降。
“第二组关键词：‘钥匙’与‘净化日’。”百里晏继续道，“信息流指向下一个潜在目标——位于东南亚雨林深处的一处失落神庙遗迹，传说其中供奉着‘星泪之眼’的另一枚碎片。基金会似乎认为，集齐三枚‘钥匙’，便能在特定的‘净化日’，打开通往‘源初之地’的通道。”
星泪之眼……洛薇薇下意识抚上胸口，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玉珏微微发烫。她获得的第一枚碎片，便是在南太平洋龙骨群岛。
“他们想打开通道做什么？”江屿问。
“不知。可能是为了进入‘源初之地’掠夺，可能是为了释放什么，也可能……”百里晏停顿了一秒，“是为了在‘观测窗口’完全开启时，制造一场足以覆盖全球的‘异常爆发’，将‘观测者’的注意力彻底引向地球，达成某种同归于尽式的疯狂目的。”
疯子。不，是比疯子更可怕的、有明确目标且掌握强大力量的极端组织。
“你们知道这么多，却一直袖手旁观？”洛薇薇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锐利的质疑。
“非是旁观，而是力有不逮。”百里晏叹息，“寻古社传承古老，但人丁稀薄，规矩森严，更多是记录者与守望者，而非战士。我们提供信息、发出预警、在规则允许范围内施加影响，但直接介入这种层度的冲突……代价远超想象。直到二位出现。”
他的语气变得恳切：“洛小姐，你身负星核契约，是变数，也是希望。江先生，你手中的‘薪火之刃’残片，证明你血脉中流淌的，亦是上古守护者的传承。我们无法直接参战，但可以提供一切所需的知识、情报与部分资源。合作，是我们共同对抗基金会、应对即将到来的‘观测窗口期’的唯一选择。”
薪火之刃。江屿低头看着掌心那淡金色的烙印。
“我需要时间考虑。”洛薇薇没有立刻答应，“也请百里先生拿出更多诚意。比如，完整的情报共享机制，以及对‘古今融创’基金会明面上的支持。”
“理应如此。”百里晏爽快应下，“三日内，我会派人将合作草案与第一批资料送至。此外，作为今日冒昧的赔礼，以及合作的见面礼……关于江先生手中‘薪火之刃’的完整来历，以及它与星核、与‘观测者’之间的古老渊源，我已整理了一份概要，随资料一同附上。”
江屿猛地抬头。
“最后提醒一句。”百里晏的声音严肃起来，“基金会今日退走，是因为星核初鸣的气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但这段加密信息流显示，他们已经将洛小姐标记为‘最优钥匙候选’。接下来，他们的手段将更加隐蔽、更加防不胜防。请务必小心。”
通讯切断。
车内恢复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洛薇薇靠回座椅，长长吐出一口气。信息量太大，冲击着刚刚经历恶战的神经。
“你觉得可信度有多少？”江屿问。
“七成。”洛薇薇闭着眼，“隐瞒了部分关键，但给出的信息应该基本属实。‘寻古社’这种古老组织，行事有自己的逻辑和束缚。他们需要我们这样的‘刀’。”
“合作？”
“合作。但主导权必须在我们手里。”洛薇薇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属于王妃的冷光，“想拿我们当刀，也得看他们付不付得起代价，以及……这把刀，会不会反过来割了握刀人的手。”
江屿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先休息。一切等回去再说。”
车子驶入市区，霓虹渐次亮起，都市的繁华喧嚣将地底的惨烈与高维的阴影暂时隔绝在外。但洛薇薇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基金会如同潜伏在深海的巨兽，正调整着狩猎的姿态。
寻古社递来了橄榄枝，也递来了更沉重的责任与更危险的棋局。
而她灵魂深处，那与星核契约的连接，似乎因为今日的“初鸣”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跃”了。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某种意志，被轻轻唤醒了一丝边缘。
车窗外流光溢彩，映在洛薇薇沉静的瞳孔里。
下一场风暴，会在哪里降临？
她轻轻握住胸口的玉珏，感受着其中温润却浩瀚的力量。
无论在哪里，她都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