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在希望小学待了很久,坐在老旧的床上,认真的将木愠茶写的日记一篇一篇都看完。
第一人称的叙事体,让陆执好似成为了那个刚满24岁就来到这里支教的木愠茶。
以文字为载体,陆执感受着木愠茶来到这里后的所有情绪。
他期待,希望,震惊,难过,以及崩溃,和痛苦。
一篇又一篇字迹干净漂亮的日记,完全的记载着木愠茶从来到这里后,经历的每一件事。
直到日记的最后一篇,木愠茶温和雅致的笔锋不再,字迹变得凌乱混乱起来。
最后一页里,他写:
【来到这里,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包括他自己的。
…………
从希望小学离开,天色已黑,陆执没有回李婶子家,而是转道去了木愠茶那里。
陆执去的时候,木愠茶正蹲在灶房旁边烧火。
今天下了雨,柴火有些湿润,烟雾大,不太好将火生起来,他耐心的蹲在那里鼓着脸往里吹气,火不仅没燃烧,冒出的烟反倒将木愠茶的脸熏黑。
“呼呼。”
木愠茶不死心的再次尝试着,眼看有些红色的火星在炉灶里面闪着微弱的光,他脸色刚一喜,下一刻被人拉起身,一把抱在了怀里。
木愠茶鼻子轻轻耸动,敏锐的嗅出陆执的味道,没反抗的被陆执拥着。
“怎么了?”
“怎么突然抱我,我身上好脏。”
陆执安静的抱着木愠茶好一会,没说话,手臂的力道有些紧。
察觉出陆执情绪不太对劲,木愠茶在陆执怀里转了个身,有些担心。
犹豫了会,木愠茶踮着脚,伸手捧着陆执的脸,仔细的盯着他,格外严肃的问:
“村子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陆执,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木愠茶的眼神冷锐一瞬,又极快的恢复温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陆执没表现出异样,压着声音回答木愠茶:
“没事,我只是很想好好抱抱你。”
木愠茶轻轻摸摸他的后背,关心的问:“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木愠茶感觉疲惫的时候,也会这样,想找个人好好的被人抱着。
木愠茶伸手环抱着陆执,手背轻轻拍着陆执的背,像哄木东东一样,放软了声音哄他: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山神庙被我烧了,等祭祀的事一过,咱们就离开这里。”
这里的烂事,坏事,从此以后,都和木愠茶,没有什么关系。
陆执抱紧怀里的木愠茶,喉咙发紧:“好。”
见陆执情绪好转,木愠茶心脏砰砰砰的跳了好几下,忍不住出声邀请:
“那你今晚,要不要留在这里?”
明明木愠茶每天都能看见陆执,但他总觉得还不够。
总是希望对方离他再近一些。
陆执见他仰着脸期待的模样,心软得可怕,伸手将木愠茶脸上的烟灰揩掉。
“你让我留,我就不会走。”
闻言,木愠茶轻轻弯起唇角,在陆执唇角浅浅吻了一下。
今晚陆执又留在了木家,怀里抱着赤裸的木愠茶。
一番温存过后,四处寂静无声,入眼之处,满是一片漆黑。
木愠茶的体温在刚刚情动的时候,升高许多,现在情事结束后,他的体温又降低成平时的样子。
陆执最大程度的将木愠茶搂在怀里,轻阖着眸,伸手抓住木愠茶的手指,轻轻给他搓热。
木愠茶太累,脑袋靠着陆执的颈窝,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陆执却近乎失眠到天明。
他只要一闭上眼,刚有些睡意,脑海里就会出现一些可怕的景象。
前一脚木愠茶还扬唇对他浅笑,下一秒,木愠茶当着陆执的面,伸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给用力扯开,露出那张血淋淋的脸。
“陆执,我好疼。”
血肉模糊的木愠茶一边朝着陆执走来,一边哼着疼。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你要是早些来,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
第二天是十一号,一大早,和木愠茶说了些话后,陆执回了李婶子家,让盛寒他们收拾收拾东西。
等不到十二号了,陆执打算今天,就先离开村子。
祭祀那天要做的事,陆执心里有了章程,今天离开,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布局。
“陆哥,我们真就这样离开了?”
盛寒不太甘心:“那张照片的事,还没有头绪,还有祭祀。”
陆执情绪冷淡的暼了盛寒一眼,木愠茶还在这里,他怎么可能真的走。
犹豫一会儿,陆执还是告诉盛寒孙笑笑现在在王老虎家猪圈里的事。
果然,一听见孙笑笑在村子里,盛寒几乎按耐不住动作,想去把人找出来,好好的质问她一番。
陆执收着手里的东西,头也没抬的说:“孙笑笑是村子里今年的祭祀品,村子里看管她的人不少,你现在去了,只能是打草惊蛇。”
“再等等,十三号,我们会回来。”
到那时,一切都该尘埃落定。
见陆执心中一切有成算,盛寒咬着牙,将那股子气憋回去,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东西收拾好之后,陆执他们带着自己的箱子,和李婶子打了个招呼之后,离开村子。
同来的时候一样,五个人,整整齐齐的从村子离开。
来的时候,陆执走在最后面,走的时候,陆执依旧走在最前面。
其他几人在前面走了一截路,只有陆执频频朝着身后的小路看去。
小路的尽头,木愠茶就站在那里,像棵直直的青松,安静的目送陆执离开。
木愠茶漂亮的眉眼像是蒙上一层浅雾,五官也变得模糊起来,隔着一段距离,叫人看不真切。
他站在那里,同着身后的大山土墙房,就是一段说不上来的忧郁故事。
陆执转身看了木愠茶许久,心里的不舍越来越浓烈。
他狠下心转身,朝身后的人摆手,而后大踏步朝前走。
木愠茶安静的看着陆执离开,没有任何挽留。
有诡谲的声音在木愠茶耳边响起,是他的恶念在作怪:
“你不怕他走了,就不要我们了?”
木愠茶摇摇头,眸色平静,未因为恶念的话而生出一丝波澜。
他对陆执说的话坚信不疑:“他会回来的。”
“他不会不要我们。”
“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等做完了,就会回来接我们。”
到那时,木愠茶,会是一个完整的存在。
他的恶,他的善,属于他身体的所有,都会归位。
恶声闻言,顿了一下,复而语气兴奋起来:“也好,他们走了,咱们才有力气,收拾该收拾的人。”
“先从谁家开始呢?”
“要不,孙家吧。”
“村长那老东西,还得留着,好让他把孙笑笑送来,暂时不能死。”
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还是可以的。
木愠茶听见自己的恶念说的话,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冷静到极致。
他只是温言轻轻劝了句,蜜茶色的眸子中微微流动着圣洁的光,转瞬间又被浓重的鬼气遮掩:“给他们留个全尸吧。”
“山里的猕猴桃需要养料。”
“尸体碎了,就不好了。”
再善良的人格,在这座大山里过了那么久没有希望的日子,也会发疯的。
“我们,要回家了。”
木愠茶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孙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声音高昂的惨叫声。
像是人在极致痛苦下,发出的尖锐声音。
孙家旁边的人家户最近常常听见孙家发出许多大动静,一时间还以为是孙小强又在折腾他父母。
“不知道他们家这一次又在闹什么,整天闹整天闹,没有一天是消停的。”
有大妈受不了,和老伴抱怨了几句,听着那声音一直没停,实在忍不住,站在门口,插着腰就开始骂:
“喊喊喊,一天天的叫魂呢!”
“也不怕天天都这么闹,死得早。”
“能不能让别人过两天安生日子,一天光听你们家唱大戏了,这破日子,真是没法子过了。”
“孩子不会教,就让别人来,一天天的,怎么个事。”
大妈指名道姓的骂了好一阵,骂着骂着,发现从孙家传来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
大爷站在一旁仔细听了一会,忍不住出声道:“我感觉孙家的声音,不太对劲。”
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听见老头这样说,大妈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两人一合计,决定去孙家看一下,他们家今天又是怎么了。
结果两人一到孙家院子前面,看清房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时,险些没给俩人吓到昏厥。
只见孙小强正蹲在地上,浑身都是血,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刀,像那日他给小猫剥皮一样的,将他父母孙老强和他妈的皮,一点点的划开。
两人身体都动不了,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刀子落在他们的身上。
“小猫不要害怕,我喜欢你们,才给你们剥皮。”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院子里全是血,场面一度堪比恐怖片。
看得那大妈和大爷,连忙高声喊人来。
“来人啊!”
“杀人了!”
“孙小强杀人了!”
等大批人来到孙家时,孙小强已经完整的将他父母身上的所有皮,全部扒了下来,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孙家两老躺在一旁,进气少,出气多,已经不成人样。
孙小强躺在地上,身边全是浓重的血腥味,他贪婪的眯着眼享受的吸了好几口空气,满足的笑着。
“是恐惧的味道。”
他开始毫无征兆的狂笑起来,将人皮往自己的身上盖,身体在那些皮下蠕动着。
最后,出现在所有村民们眼前的,是之前那一只被剥了皮的幼猫。
它躺在地上,幽绿的猫眼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盯着前来孙家的所有人,而后缓缓闭上眼。
猫一闭眼,刚刚努力压制自己声音的人瞬间害怕得尖叫出声,而后大家都装作没看见似的,快步转身离开孙家。
生怕多停留在这里一刻,下一个被缠上的人,变成了他们。
任由谁实打实的看见一个人变成一只猫的场景,也没有办法不害怕。
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就这样发生在孙家。
村民们离开的时候,孙家夫妇俩人还未完全死亡。
他们俩躺在血泊中,像当年木愠茶躺在血中一样伸出手求救。
“救,救救。”
但四周,没有一个人留下,来救救他们。
他们只能在恐惧和害怕中,感知着自己身体的痛苦,血液一点点流失。
最后,一朵红色的山茶花,随风飘到俩人的身上。
花散,人死!
灵魂被永远的禁锢在这座大山里。
听闻这个消息,村长一下子失力的跌坐下来,整张老脸皱成一团。
“是山神。”
“是山神来报复了。”
山神庙被烧毁,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
除了孙家,还有几户人家的汉子,大晚上的从家里失踪,到处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在家里的茅厕里面,找到了人的尸体。
村子里一时间人心惶惶,有人祭祀也顾不住,连忙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村子。
再不走,留下来的话,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就同那日木愠茶准备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的时候一样,村民们刚准备离开,下村的路被山上滚落的巨石堵住。
他们离开的生路,也被无形的力量堵死。
村长一夜之间,模样更苍老了许多。
“村长,现在怎么办,祭祀还要进行下去吗?”
村长老眼狠厉的看了一眼问这个问题的人,声音苍老又无力:
“山神已经发怒,如今也只能祈求祭祀,能让它平息怒火。”
不然,他们这些从小出生起,就靠着大山生存的人,即便是离开了这里,还能去哪?
他们的根在这里,走不了的。
在众人惶惶的情绪中,七月十三悄然到来。
传说,今日是鬼节,是人世间阴气最重的一日,所有人间的鬼物,都会在今日四处晃悠。
村子里接连两天死了不少人,大家心里都害怕着,但为了祭祀,还是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起来。
在猪圈里待了几日的孙笑笑,今天第一次看见外面的天空。
她还没因为终于从猪圈里面出来高兴,下一刻便听见有人在她耳边高声道:
“把孙笑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