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棋子落下的声音,比尘埃还轻,却在无形的棋盘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小桃盯着那个匿名包裹,感觉手里的不是一本工作日志,而是一颗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她把那段录音反复听了三遍,每一次,那个男人压抑着颤抖的哭腔都像一把冰锥,直直扎进她的心脏。
“我妈死前最后吃的,就是你们送的南瓜粥。”这句话,和日志最后一页那句“若执法只为堵嘴,不如让我辞职”,在她脑海里反复横跳,简直是bGm级别的魔音贯耳。
公开?
这不就是把一个在体制边缘疯狂试探,还良心未泯的“自己人”直接推出去祭天吗?
到时候,别说共灶,他自己都得成“共祭”了。
这哥们儿要是黑化了,那可比十个对手都难搞。
可不公开?
那份南-瓜-粥-啊!
这可是一条人命的重量。
小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的cpU快烧了。
片刻后,她谁说解决问题只有“公开处刑”和“假装没看见”两个选项?
成年人的世界,当然是选择既要又要还要!
她拿起日志,走到打印机前,一顿操作猛如虎,十份副本新鲜出炉。
她没搞什么大新闻,而是像个派发小广告的社畜,将这些复印件小心翼翼地夹进了十个不同社区第二天要派送的“今日菜单”里。
每份复印件的扉页,她都用油性笔写了一句灵魂拷问:“这人,你认识吗?”
这波操作,属于是把“申论”题变成了“大家来找茬”,将皮球精准地踢给了人民群众。
第二天,阳光正好。
市监局档案室,那个名叫陈默的基层科员正被一堆积压如山的档案盒搞得生无可恋。
他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活像一株被遗忘了浇水的绿植。
就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门口站着三个皮肤黝黑、神情局促的大叔大妈。
陈默一愣,这不是之前被他处罚过的几个摊主吗?
这是要来真人pK了?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订书机,准备随时来一波物理反击。
然而,领头的大妈却从布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罐,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俺家自己腌的萝卜,开胃。”另一个大叔则把一双纳得厚厚的千层底布鞋放在他桌上,嘴笨,半天憋出一句:“天凉了,护脚。”最后一位大叔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进来,拿起一个落满灰尘的档案盒,用袖子擦了擦,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起来。
陈默彻底懵了。
他看着手里的腌萝卜,桌上的布鞋,还有那个默默干活的背影,眼眶一热。
他没等到想象中的质问和谩骂,却收到了一份来自江湖的、最朴素的“差评返现”。
中午,小桃像个战地记者,猫在市监局对面的奶茶店里,用长焦镜头精准捕捉到了目标。
陈默正一个人缩在楼梯间的角落里,啃着一个看起来能当板砖使的冷饭团。
那画面,凄凉得仿佛一首悲伤的bGm已经自动响起。
“啧,这也太惨了,简直是‘办公室悲惨世界’男主。”小桃嘀咕着,拨通了陆远的电话。
半小时后,一个外卖小哥拎着一个保温盒,精准地找到了楼梯间的陈默。
盒子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高汤面”,汤色清亮,几根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香气勾得人魂都没了。
面碗下压着一张便签,龙飞凤舞地写着:“别人替你交的差。”
陈默端着那碗面,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走到窗边,下意识地朝街对面的“共灶”看去。
只见陆远正站在窗后,手里拿着个锅铲,朝他这边举了举,然后隔着一层玻璃,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陈默读懂了那句话:“规矩是死的,胃是活的。”
一瞬间,他感觉那碗面比他啃过的所有饭团加起来都烫。
与此同时,凌霜的“民间食安监督员”大群里,也正暗流涌动。
她敏锐地发现,这几天群里多了好几个“小号”,发言风格极其统一:不说骚话,不带节奏,提问全是技术流,什么“亚硝酸盐快速检测的阈值范围”、“不同油品烟点的具体差异”,专业得让凌霜都以为是哪个大学的教授误入“相亲相爱一家人”群了。
她顺着网线摸过去,差点没笑出声。
好家伙,这不就是市里派下来“卧底摸底”的几个萌新公务员吗?
看样子,他们本来是想来抓“共灶”小辫子的,结果卧底卧着卧着,快要被策反成“自来水”了。
他们现在居然在群里自发地整理起了各种食品安全的监管盲区报告,比上班打卡还积极。
凌霜坏笑着,没有戳穿他们。
她连夜整理了一份自己总结的“共灶食材溯源管理模板”,内容详细到连哪家菜市场的葱最新鲜都标注了,然后用一个新注册的Id,私信发给了其中最活跃的一个“卧底”,署名:“一个热心市民”。
当晚,那个收到模板的年轻公务员,在群内讨论的启发下,连夜肝出了一份《关于流动餐车油污处理及环保回收的优化方案》。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份本该石沉大海的民间建议,第二天竟然被市政管理部门破格采纳,并通报表扬。
整个系统,仿佛被陆远这只蝴蝶轻轻扇了一下翅膀,开始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而陆远本人,此刻却在干一件更离谱的事。
他大手一挥,宣布“共灶”要举办第一届“最难吃的饭”大赛。
规则简单粗暴:带上你这辈子做得最失败、最黑暗的一道菜,来现场接受群众的审判,最难吃者,有奖!
街坊们一听,乐疯了。
这不就是“比惨大会”吗?
谁还没点黑历史啊!
于是,比赛当天,现场简直成了黑暗料理界的奥斯卡。
有能当化石的焦糊米饭,有咸到让人怀疑人生的“泪之汤”,还有外皮煮烂了馅儿还是生的“刺身饺子”。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轮到陈默时,他端着一个海碗,沉默地走上台。
所有人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碗里,是清汤寡水的几根挂面,连根葱花都没有,堪称“四大皆空”。
“这……寡淡派选手?”有人小声嘀咕。
全场安静下来,等着他的“创作阐述”。
陈默看着那碗面,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是我第一次做饭。那天,我老婆流产,在医院躺着。我想给她做点热乎的,暖暖胃。我手忙脚乱,煮了这碗面……结果端到她面前,才发现,我忘了放盐。”
全场死寂。
刚才还喧闹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那碗寡淡的挂面,在这一刻,仿佛比那锅“泪之汤”还要咸涩。
陆远默默地走上台,接过陈默手里的碗。
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到灶台,舀了一大勺刚熬好的猪油倒进碗里,又撒上一把碧绿的葱花,放在小火上重新“咕嘟”了一下。
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把热气腾腾的面重新递回陈默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难吃的从来不是饭,是那时候没人帮你尝一口。”
夜里收摊,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小桃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忍不住问陆远:“咱们又是送面,又是送温暖,是不是太‘圣母’了?万一……他们都是在演戏呢?那个陈默,还有群里那些‘卧底’。”
陆远正专注地擦着他的大铁锅,头也不抬,锅沿被他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
他淡淡地说:“真想搞我们的人,不会来交这份‘差’。只有心里有疤的人,才敢把溃烂的伤口,小心翼翼地翻出来给别人看。”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迟疑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抬头。
只见陈默站在雨幕里,没打伞,浑身湿透。
他手里紧紧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正是市监局的蓝色工装。
他把它放在门口的屋檐下,像是放下了一段沉重的过去。
然后,他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滑落,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陆远,嘴唇动了动,轻声问:“我……我能报名‘过渡灶台’吗?”
陆远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过去,把那扇本就虚掩着的门,开得更大了一些。
屋里的暖光倾泻而出,将陈默笼罩。
灶台上,那锅为夜归人温着的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温柔的泡,仿佛在说:欢迎回家。
陈默走进了光里。陆远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暴风雨似乎过去了,一切都回归了平静。
陆远看了一眼窗外,雨后的街道被路灯照得湿漉漉的,反射着一种异样的、过于安静的光。
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像冰冷的雨水,顺着后颈悄悄滑了进去。
这夜,安静得有些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