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天光未亮。
小桃打着哈欠,熟练地给自己冲了杯三合一速溶咖啡,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烟火地图”的系统后台时,手里的马克杯差点没拿稳。
屏幕上,代表全市共灶网点食材配送系统的绿色数据流,此刻像被掐住了脖子,一片死寂的红色。
所有冷链车的GpS定位点,整齐划一地凝固在城郊高速口,像一排被按了暂停键的玩具车。
这画面,用行话讲,叫“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用人话讲,就是G了。
小桃强迫自己灌下一大口咖啡,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蝶。
她迅速调取了高速口的公共监控,画面清晰得令人发指——市物流办的人穿着制服,拿着文件,正以“食品安全联合检查”的名义,不紧不慢地给每一辆冷链车贴上封条。
程序上无懈可击,时间上却歹毒得要命。
现在是清晨五点,距离早高峰供餐只剩最后两小时。
这不是执法,这是精准点杀,是冲着他们来的“冷”制裁。
换做别人,这会儿估计已经打电话摇人,或者在办公室里急得原地转圈圈了。
但小桃只是深吸一口气,脸上甚至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
她没去叫醒陆远,也没惊动凌霜,而是打开了二十个社区团长的微信群聊,慢悠悠地编辑了一条消息,一键发送。
“家人们,今儿个天不好,路上可能堵车,菜不一定能准时到哈。大家看看谁家冰箱里还有点余粮,互相匀匀呗?@所有人”
消息发完,她关掉对话框,嘴角勾起一抹狡黠。
战争开始了,但第一枪,她选择从人民内部打响。
另一边,陆远的“深夜食堂”照常开门。
只是,往日热气腾腾的灶台上,今天只摆着三口锃光瓦亮的大空锅。
陆续到来的街坊们看着这阵仗,都懵了。
“陆师傅,今天唱的是哪一出?主打一个极简主义?”一个爱开玩笑的大爷问道。
陆远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一脸的云淡风轻:“今儿不做饭。有人请咱们喝茶,那咱就歇着,让他们查去。”
人群一阵骚动,抱怨声和担忧声此起彼伏。
“那我们早饭怎么办?”“我孙子还等着吃你做的鸡蛋羹呢!”
话音未落,人群里一个大妈猛地从环保袋里掏出一把水灵灵的青菜,往空锅前一放:“陆师傅不方便,我来!我这儿有菜!”
仿佛一个信号,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也颤巍巍地拎出半袋米:“我家昨儿剩的,够煮一锅粥!”
“我这有鸡蛋!”“我带了面条!”
小桃在后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着光。
时机已到。
她手指轻点,早已准备好的“邻里拼灶”预案瞬间上线。
“烟火地图”小程序上弹出一个全新的板块——“自救菜单”。
居民可以一键登记家中多余的食材,系统则通过算法,自动为他们匹配最近的、愿意分享灶头的“临时灶点”。
这波操作属实是6翻了。
不到一个小时,地图上代表“临时灶点”的橙色火焰图标,在十三条纵横交错的老巷子里接连亮起。
炊烟,这充斥着人间烟火气的信号,再一次自发地升腾。
就连前阵子因为违规占道被查封过的老张烧烤摊,也重新支起了炉子,老板老张正用一口巨大的铁锅煮着百家面,那场面,比他烤串时还热闹。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凌霜早已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夜。
她锁定了那位市物流办负责人的全部信息,但她没有黑掉任何系统,也没有发去一句威胁。
她只是优雅地泡了杯红茶,然后动用了一点小小的技术特权,将此人过去半年所有的公务用餐电子发票,全都打包下载,然后仔仔细细地打印了出来。
每一张发票上,她都用红色的马克笔做了标注——“某月某日午餐:人均消费880元,含野生河鳗刺身一份。”“某月某日晚餐:人均消费1280元,特供xx山珍。”
做完这一切,她将这厚厚一沓“罪证”塞进一个平平无奇的牛皮纸信封,匿名寄给了本市最好的一所中学,收件人是高二三班的班主任。
她知道,这位物流办主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个在重点中学当语文老师、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妻子。
而这位班主任,正是他妻子的闺蜜。
这叫降维打击。
有时候,击溃一个中年男人最坚固的堡垒,不需要炸药,只需要让他老婆知道他中午吃了什么。
果然,上午十点整,小桃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那位物流办负责人的号码。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充满了悔意和谦卑,那叫一个丝滑:“哎呀,小桃同志,误会,纯属底下人流程疏忽!我向你道歉!车,我们马上放行!”
冷链车陆续解封,新鲜的食材正奔赴全城。危机,似乎解除了。
然而,陆远依旧没有开火。
他慢悠悠地擦拭着那三口空锅,任凭街坊们如何催促,他都只是笑而不语。
直到下午两点,太阳都有些偏西了,他才终于从解封的食材里拿了几个鸡蛋,开火热锅。
油入锅,发出滋啦一声,久违的香气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鼻子。
他炒了一大锅金灿灿的蛋炒饭,香气霸道地弥漫了整条巷子。
但是,他只盛了五碗。
他让小桃打开了直播,摄像头对准了他和那五碗蛋炒饭。
他对围观的众人和直播间的观众宣布:“今天的饭,不卖,不送,也不施舍。谁想吃,拿一件事来换——一件你自己做过,却从没告诉过任何人的好事。”
全场寂静。
第一个上前的,是那个曾因形象不佳被其他餐馆驱逐过的拾荒老人。
他衣衫褴褛,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三年前,我在垃圾站捡到一个走丢的娃,哭得不行。我把他送回派出所了,没留名字。”
陆远点了点头,递给他一碗饭。老人双手接过,像捧着稀世珍宝。
第二个是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他涨红了脸,低声说:“我……我同桌腿脚不方便,我每天放学都绕远路先帮他把书包背回家,再自己回家。他……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每次考试都偷看我的卷子。”
陆远笑了,也递给他一碗。
饭香在空气中发酵,围观的人群渐渐沉默了。
许多人下意识地低下头,开始翻看手机,或是在脑海中努力搜寻,像是在回忆自己上一次“不为回报”的善意,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
当晚,夜色深沉。
凌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未标记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你们赢了。”
她没有回复,只是删掉了短信,转头望向“深夜食堂”的方向。
那里灯火未熄,陆远正蹲在小小的马扎上,手把手地教那个胖乎乎的城管队长的儿子怎么打鸡蛋。
“手腕要松,对,就像你爸写罚单……不是,像你老师教你写毛笔字那样。”
风穿过悠长而温暖的巷子,吹起了凌霜的几缕发丝。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次九死一生的任务失败后,在异国的街头,唯一一个递给她半碗热粥的陌生人。
她轻声自语,像说给自己,也像说给这片星空下的万家灯火:“原来不是他们在求一口饭,是我们……终于有人肯花时间,等他们讲一个故事。”
远处,新一批的食材正悄无声息地运抵仓库,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向上跳了一下,像一个心照不宣的誓约,又像一个无声的开始。
凌霜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她习惯性地复盘今天所有的网络攻防数据,却在日志的末尾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异常。
就在物流办主任打电话道歉前的三分钟,有一个Ip地址来自物流办内部网络的授权用户,访问并删除了一份加密的内部通报文件。
那不是她的操作。
凌霜的指尖停在半空中,眉头缓缓蹙起。
这盘棋,好像不止他们三个执子人。
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第四方,刚刚用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轻轻动了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