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陆远像一只孤狼，蹲在被夷为平地的共享厨房废墟边，面无表情地啃着一个冷得像石头的馒头。
脚下的瓦砾还带着昨夜挖掘机碾过的冰冷。
这口馒头，是他最后的倔强。
突然，一阵熟悉的电子音在他脑海里“叮”地一声炸开。
“检测到宿主‘坚韧不拔’类情绪产生剧烈波动，正在进行功德转化……恭喜宿主，新增美食功德点689点！”
689点？
陆远差点没被馒头噎死。
这数字，简直是在嘲讽他现在的处境，突出一个“又溜又白给”。
他苦中作乐地想，这年头连系统都学会pUA了，非得把他逼到绝境才肯爆点金币。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掏出震个不停的二手老人机，屏幕上已经弹出了十几条未读消息。
全是关于昨晚那场“移动烟火秀”的。
七辆经过魔改的电动三轮车，如同暗夜里的幽灵，穿梭在七个城区的犄角旮旯，完成了史无前例的游击式配送。
一张被顶上热搜的照片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正对着镜头，指着一辆电动车后座上那个冒着白烟的小炉子，眼神里三分震撼，七分心疼：“小伙子们，这哪是送饭？这简直是背着口锅在送命啊！”
评论区直接炸了锅。
“泪目了，为了口热乎饭，大家都开始玩碟中谍了。”“这届网友人-均列文虎克，我敢打赌，那炉子下面绝对有灭火器！”“‘净灶组’，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陆远还没来得及感动，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递到了他面前。
凌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一身黑色运动服，表情比这清晨的空气还冷。
“老板，情况不妙。”她压低声音，仿佛怕被空气中的尘埃窃听，“‘净灶组’今天一早就加派了三十二架高精度无人机进行全城巡查，红外热感应和动态捕捉系统全开。重点监控对象就是三轮车、改装电动车和公园长椅。他们这是要用技术手段，把我们彻底锁死在摇篮里。”
正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废墟另一头跑了过来。
是小桃，她那张总是带着甜笑的娃娃脸上，此刻写满了亢奋和疲惫。
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手里却挥舞着一个平板电脑，像举着革命的火炬。
“老大！凌霜姐！我熬了一宿，成了！”小桃献宝似的把平板怼到两人面前，“我把全市的监控布局、巡逻路线、还有那些城建历史遗留问题全都整合了，做了一份《城市缝-隙求生指南》！”
屏幕上，一张密密麻麻的城市地图展开，上面标注了超过两百个红色的五角星。
“这些地方，是‘净灶组’的执法视觉死角。”小桃的眼睛在晨光里亮得惊人，“比如，地下通道的Z字形拐角，无人机飞不进去；老式公交调度亭的背面，信号有屏蔽；还有那些垃圾转运站的半露天空地，气味复杂，红外热感应会失灵。甚至，我还找到了几个银行的Atm隔间，只要卡好时间，那就是绝对的安全屋！”
她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堪称疯狂的新战术：“我们不能再用‘移动餐车’这种固定目标了。我们得升级！我管这叫‘快闪行为艺术’——三十秒生火，三分钟出餐，五分钟内必须撤离！主打一个出其不意，打完就跑！”
陆远浑身一震，眼里的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新猎物的兴奋。
他一拍大腿：“对啊！咱不搞集团冲锋，咱搞敌后武工队！这不就是炊事班版的游击战嘛——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他猛地站起身，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用力嚼碎咽下，仿佛在咀嚼所有的不甘与憋屈。
“凌霜，通知下去，‘烟火车’计划暂停。小桃，把你的地图发给所有人。从今天起，我们换个玩法！”
当天下午，城南老工业区，一座废弃的变电站墙角。
陆远一身洗得发白的快递员制服，骑着一辆贴满“牛皮癣”小广告的破旧电动车，看起来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熟练地从后座一个巨大的快递箱里，抽出一块折叠桌板，往墙上一卡。
随即，他又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黑不溜秋的金属圆盘，轻轻一旋，三片折叠的支架“咔哒”一声弹出，稳稳立在桌板上。
这便是陆远的“玄铁锅”，一个由他亲手用回收的航天级记忆合金打造的黑科技炊具。
收起来能塞进背包，展开后却能连接微型高压气罐，爆发出堪比餐厅后厨的猛火，但只能持续三分钟。
三分钟后，为了安全，它会自动冷却锁死。
简直是为“快闪”而生！
他没有用这个大杀器，今天只是试水。
他打开了快递箱的夹层，里面是一个隐藏式电磁炉，用电动车的电瓶供电。
十分钟内，五份金黄喷香的蛋炒饭新鲜出炉。
几分钟后，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探头探脑地走过来，低声问道：“今天太阳真大。”
陆远头也不抬：“注意防晒。”
工人接过一份蛋炒饭，心满意足地走了。
紧接着，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凑过来：“老板，下雨记得带伞啊。”
陆-远手脚麻利地从保温层里拿出一根烤肠，精准地抛进打包盒里：“您腿脚好，不用带。”
全程，百米开外的一栋居民楼顶，凌霜正通过一个高倍望远镜远程监控。
一旦发现任何印有“净灶组”标志的可疑车辆靠近，她就会按下手机上的一个按钮。
一公里外，一辆停在废品站里的报废校车，车顶的大喇叭会立刻自动响起震耳欲聋的第八套广播体操音乐，“时代在召唤”的激昂旋律足以吸引方圆五百米内所有巡逻人员的注意力。
这叫物理声东击西，简单粗暴，但有效。
另一边，小桃的“儿童情报网”也全面铺开。
她把目标锁定在了全市小学生身上，让他们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帮忙观察哪些小巷口、天桥下经常有穿制服的人停留。
一旦发现“安全灶点”，就在附近的墙上用粉笔画一个小小的火苗图案。
这个简单的标记，竟以病毒式的速度在城市底层传播开来，成了饥饿者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暗号。
甚至连附近的流浪猫都形成了肌肉记忆，学会了往有火苗图案的地方聚集，因为那里总能蹭到一点饭香。
某天傍晚，一名“净灶组”的执法队员正准备拐进一条小巷抄近路，眼角余光瞥见墙角那个歪歪扭扭的粉笔火苗。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绕开了。
身边的同事好奇地问他怎么了，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嘀咕：“别问，听老人说，那边……有人做红烧肉，味儿太冲，领导不喜欢。”
同事一脸“我懂的”，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另一条路。
深夜，万籁俱寂。
凌霜的临时据点里，她成功截获了一段经过多重加密的通讯录音。
一个沙哑的男声在电流声中显得格外恼火：“……目标已经彻底化整为零，分散到了城市的毛细血管层级。传统的网格化执法模型已经完全失效！我们抓不住他们，甚至找不到他们！”
凌霜冷笑一声，关掉了设备。
你们拿捏的是KpI，哥拿-捏的是人心。
此时的陆远，正窝在立交桥下的一个桥洞里，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调试着他的最新发明——一个能完美藏进共享单车坐垫里的微型燃气罐，接口与他的“玄铁锅”严丝合缝。
他小心翼翼地点燃炉火，幽蓝色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动，映着他那张沾满灰尘却异常明亮的脸。
他忍不住哼起了跑调的《难忘今宵》。
突然，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却不是功德点数。
“恭喜宿主！因开创性地将烹饪行为融入城市复杂环境中，成功解锁新技能——【街头庖丁】！”
“【街头庖丁】：宿主可在任何非固定场所，利用有限条件，完成标准化、高效率的烹饪流程。技能熟练度提升后，可缩短烹饪时间，并随机获得环境增益buff。”
陆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看着桥洞外川流不息的车灯，轻声说道：“你们查得清车，查得清人，但你们永远查不清风里飘的是谁家的饭香。”
这，将是一场属于气味的人民战争。
凌霜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由孩子们标记出的“安全灶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骄傲。
这些小小的火苗，像繁星一样点亮了这座冰冷城市的夜晚。
然而，这份骄傲没有持续多久。
她反复回放着那段截获的录音，那个沙哑男声最后说了一句：“……既然无法在物理上扑灭，那就必须从根源上改变环境。他们的土壤，才是问题的关键。”
土壤？凌霜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净灶组’输在了街头，他们不会再在街头恋战。
他们要做的，是釜底抽薪。
一股寒意从凌霜的背脊升起，她猛地看向屏幕上那些代表着希望与未来的小火苗，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恐惧。
她知道，一场看不见硝烟，却更加阴险的战争，即将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