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股甜香仅仅持续了三秒，就被一股凛冽的寒意冲散。
清晨六点整，天光未亮，食堂里的空气却已凝重如铁。
凌霜紧急召集了核心成员，她的脸色比窗外尚未褪尽的夜色还要沉。
一叠打印出来的文件被她“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得小桃手里的半个芝麻球都掉了馅。
“昨夜凌晨，‘净灶’督导组正式挂牌，雷霆出击。”凌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一把淬了冰的手术刀，“首日战果辉煌——查封十七个共享厨房，铲平八个互助菜园。官方通告措辞严厉，称‘一切未经许可的集体炊事行为均涉嫌扰乱公共秩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最要命的那张纸上：“更狠的还在后头。全市粮油市场已经有风声，未来将全面推行‘烹饪原料实名登记制’。以后买袋米、打壶油，都得报备身份证和具体用途，主打一个精准溯源，让你就算有锅，也找不到米下锅。”
小桃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那句几乎是所有人心声的话被她说了出来：“他们这是要……要断我们的火根啊！”
绝望的气氛像湿棉被一样压了下来，连空气都变得黏稠。
只有陆远，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悠哉悠哉地蹲在食堂门口，对着自己的手环界面嘿嘿傻笑。
那模样，活像一个刚在游戏里开出神装的网瘾少年。
“功德+3……功德+5……我勒个去，昨晚这波‘守灶行动’可以啊，群众自发围炉夜话，邻里互赠饭菜，愣是给我刷了快两千功德点！”
他一拍大腿站起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在灰蒙蒙的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家人们，格局打开！他们越拆，咱们越香！这叫什么？这叫‘反向带货’！”
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友。
陆远却不管不顾，直接走上台，把凌霜的文件往旁边一推，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豪气：“我宣布，‘隐形厨房计划’，现在启动！”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固定靶有什么好玩的？咱们要玩就玩移动的！从今天起，所有固定灶台全部停用，化整为零。我们改装一批电动车，搭载微型炉具，我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移动烟火车’！每辆车只做十份饭，做完就闪，绝不贪多。咱们的核心战术就四个字：神出鬼没！主打一个‘你抓不到我’的调皮。”
这番骚操作直接给小桃干沉默了，她愣了半晌，才弱弱地问：“那……客人怎么点单？总不能满大街追着我们的车跑吧？”
“问得好！”陆远打了个响指，“这就是你的任务了。”
小桃的脑子转得飞快，几乎是瞬间就领会了精神。
她立刻掏出平板，手指在上面划得火星四溅：“我懂了！咱们搞一套‘暗语菜单’！所有订单走加密的团购群。想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送到哪！比如，下单‘番茄炒蛋’，就代表‘送饭到城南桥洞’；下单‘酸辣土豆丝’，就是‘给幸福小区的独居老人加一份餐’；至于‘蛋炒饭’……”
她抬起头，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蛋炒饭’就是最高优先级，代表有紧急情况，比如有人饿晕了，必须在十五分钟内立刻响应！”
“漂亮！”陆远赞了一句。
小桃越说越来劲：“我们还能发动社区里的小学生，搞一个‘全城寻味大冒险’的游戏，让他们绘制‘寻味地图’。把所有可能藏身的巷子口、公园长椅、废弃电话亭都标成‘临时就餐点’。孩子们玩得开心，以为是在寻宝，殊不知，他们给我们建立了一张城市里最牛叉、最无法被追踪的反侦察网络！”
在场的众人眼睛都亮了。这简直是把谍战片玩出了新花样，刺激！
凌霜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她拿起自己的平板，调出一张城市地图，上面用红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路线。
“我也有个想法。”她冷静地开口，“我分析了‘净灶组’昨夜的行动轨迹，发现他们虽然来势汹汹，但有个致命弱点——极度依赖车牌识别系统，而且每日的巡查路线高度规律，充满了官僚主义的惯性。我们可以反向利用这一点。”
她指着地图上的几条主干道：“他们查得越严的地方，反而是我们最安全的地方。我指导志愿者去回收一批报废车牌，或者干脆用旧车牌套壳改装我们的‘烟火车’。甚至，我们可以去借几个外卖平台淘汰下来的废弃配送箱，把车伪装成‘智能保鲜柜巡检车’、‘城市绿化洒水车补充站点’……只要他们想不到，我们就敢干。”
这个计划的疯狂程度，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而且还是跳的社会摇。
事实证明，越是离谱的计划，效果越是拔群。
当天下午，一辆印着“智能生鲜，新鲜到家”字样的巡检车就被“净灶组”的执法人员当街拦下。
执法人员一脸严肃，如临大敌。
然而，当他们打开车厢后门，所有人都傻眼了。
里面没有锅碗瓢盆，没有油盐酱醋，只有几盒孤零零的打折酸奶，还有一个滴滴作响的温度记录仪。
“同志，我们这是在测试新型智能保鲜柜的温控系统，全程数据联网上传的。”志愿者司机一脸无辜地解释。
执法人员面面相觑，找不到任何破绽，只能悻悻放行。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就在隔壁一条巷子里，一辆平平无奇的共享单车车筐里，正藏着真正的“灶台”。
陆远正蹲在茂密的梧桐树荫下，用一个便携式电磁炉和一口小小的平底锅，炒着最后一份腊肉炒饭。
锅气升腾，腊肉的咸香和米饭的焦香混合在一起，简直是这条小巷里最嚣张的“犯罪证据”。
他手速飞快，出锅、打包，然后把所有工具往一个双肩包里一塞，骑上单车，吹着口哨，悠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傍晚时分，一段视频开始在各种私密群聊里悄然流传。
镜头有些晃动，显然是手机偷拍的。
画面里，一位头发花白、坐在轮椅上的残疾老兵，正从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手里，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拌面。
面条上撒着金黄的葱酥，香气仿佛能穿透屏幕。
老兵的手有些颤抖，他低头闻了闻，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水汽。
他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三十年了……我参军、退伍、残废，在这城里活了三十年……这是第一次，觉得这城里头，还有点人气儿。”
话音刚落，镜头缓缓拉远、升高。
老兵的身后，是一片刚刚被推土机碾平的共享厨房废墟。
瓦砾之上，一口在拆除中幸存的烧黑铁锅，被谁用心地立在了最中央。
最让人震撼的是，那被熏黑的锅底上，一个巨大的火焰图案，被人用粉笔重新、用力地描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在向这冰冷的世界宣告着什么。
陆远站在远处的天桥上，默默地抽着烟，看着手机里疯传的这段视频。
忽然，只有他能听到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强烈、纯粹的集体信念波动，解锁新成就——‘万家灯火，皆可为灶’。”
他掐灭了烟头，火星在晚风中一闪而逝。
他转头，对身边同样在看视频的凌霜低声说：“他们可以拆完所有的炉子，砸掉我们所有的锅……”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只要还有一个人，想给另一个人，烧一顿热饭。这场仗，我们就没输。”
晚风吹过废墟，扬起一阵尘土，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胜利的信念如同火焰般在他胸中燃烧，但一整天的奔波和高度紧张，也让他的身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而黎明，似乎总是来得特别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