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底那枚军功章的反光还未完全隐去，晨雾里已传来三轮车链条的轻响。
小桃踮脚把投币箱往遮阳棚下挪了挪，金属边缘磕到灶车铁皮，“当啷”一声惊醒了打盹的凌霜。
她擦刀的手顿了顿，刀尖在青石地面划出半道白痕——这是她最近新养成的习惯，总在收摊后多留半小时，确认所有食客都带着热乎气离开，连墙角的流浪猫都叼走最后半块鱼骨头。
“队长今天来得比昨天晚三分钟。”小桃突然开口，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划拉。
她眼镜片上蒙着层热气，是刚从陆远递来的豆浆杯上熏的。
电子屏蓝光映得她眼尾发亮，“监控显示，昨晚十点十七分，十二区的‘黄毛阿虎’带着三个马仔晃到巷口，看到巡逻车的灯就调头了。”
陆远正往保温桶里拌辣椒酱，闻言抬头。
不锈钢勺在桶沿刮出刺啦声：“阿虎那小子上个月还来砸过隔壁煎饼摊，现在倒学乖了？”他舀起一勺酱，凑到鼻尖闻了闻，系统兑换的爆炎辣椒混着本地野山椒的香气窜进鼻腔，辣得他眯起眼笑，“小桃，把上个月阿虎他妈在医院的缴费记录调出来——我记得他说过要凑钱给老太太换肾。”
小桃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很快弹出一串数字。
她推了推眼镜：“阿虎妈上周刚做完手术，缴费单里有笔匿名转账......”话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凌霜的刀“唰”地入鞘。
红色巡逻车转过街角，车灯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两道暖黄的光。
队长摇下车窗，保温杯在手里转了个圈，杯身印着“人民城管为人民”的字样被擦得锃亮。
他没像往常那样点头致意，反而扯着嗓子喊：“陆老板！
市局突击查食品安全，你们这摊子太显眼，赶紧撤！“
陆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顺着队长眼神瞟向路边梧桐阴影，两个穿藏青制服的身影正弯腰调整采样箱，胸前挂牌在路灯下闪了闪——“市场监管执法督查”。
他立刻扯着嗓子吆喝：“各位对不住！
紧急下架！
今晚停业！“声音里带着点慌乱，却在转身时冲小桃使了个眼色。
小桃秒懂，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敲击。
灶车的遮阳棚“哗啦”收起来时，陆远已经把最后一锅萝卜牛腩汤倒进保温桶，动作快得像变戏法，连一滴汤汁都没洒在灶台上。
暗格里的保温桶刚扣上盖，两个督查员就走了过来。
“老板，配合检查。”高个子督查员伸手要掀灶车挡板，被陆远用锅铲轻轻拦住。“同志，我们已经收摊了。”他笑得诚恳，指了指挂在灶车侧面的纸质账本，“您要看账目的话，都在这儿呢。”
矮个子督查员翻开账本，眉头越皱越紧：“三月五号，张奶奶投币五十，备注’预存‘；三月七号，老陈头用军功章抵饭钱，折价八十——这算什么账目？”他啪地合上本子，“假账谁不会做？
设备先扣下，跟我们回局里说。“
“哎哎哎。”队长突然从巡逻车里钻出来，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人家都收摊了，你查个啥？”他把塑料袋往督查员怀里一塞，“局里刚发的绿豆糕，趁热吃。”又冲陆远挤了挤眼，“赶紧走，别让我难做。”
两个督查员被推得踉跄两步。
等他们反应过来要追，巡逻车已经横在路中央，警灯“唰”地亮起。
队长坐回驾驶座，摇下车窗喊：“陆老板，下次多熬锅辣汤啊！”引擎轰鸣声里，红色车影消失在巷口。
“他们没走。”凌霜突然开口。
她站在灶车顶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远抬头，正看见她指向巷尾——两个督查员的身影在垃圾桶后闪了闪，采样箱的金属提手反着光。
小桃的平板“叮”地响了一声。
她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监控画面：两个督查员正蹲在刚才收摊的位置，矮个子的手里多了把螺丝刀，正往投币箱缝隙里捅。“箱底的警报器触发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定位显示在......巷口第三棵梧桐树下。”
凌霜的嘴角勾了勾，手又按在刀柄上。
陆远却拦住她，摸出根烟点燃。
火光映着他半张脸，眼尾的笑纹更深了：“别着急，他们不是来砸场子的。”他吸了口烟，白雾从指缝里钻出来，“刚才那矮个子，摸账本时手指在‘老陈头军功章’那页多停了三秒——他老家是滇南的，那边老兵最爱用军功章换酒喝。”
“你怎么知道？”小桃凑过来。
“他鞋跟沾着红土。”陆远弹了弹烟灰，“滇南特有的红壤，我上次去系统商城换辣椒种子，见过。”他望向督查员的方向，烟头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他们啊，是闻着辣味儿来的。
就像上次张奶奶的预存，老陈头的军功章——“他突然笑出声，”想吃我的辣汤，又拉不下面子直说，非得搞点’突击检查‘的戏码。“
“那怎么办？”小桃推了推眼镜，“下次他们再来......”
“下次？”陆远把烟头按灭在灶车边缘，火星子溅在新账本上，“咱们就多熬一锅，专门等着’上级指导‘。”他转身从暗格里摸出包新拆的辣椒，“系统商城新到的’火焰山小米辣‘，辣度是爆炎辣椒的两倍。
到时候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指导到位‘。“
凌霜突然低笑一声。
这是她近半个月来第一次笑，声音像碎冰撞在瓷碗上：“需要我在汤里加把刀吗？”
“刀就算了。”陆远往锅里倒了勺油，“但可以加把花椒——麻得他们连假账都记不清。”
夜色渐深，灶车的铁皮在晚风里微微发烫。
小桃的平板突然跳出一串红色预警，她推了推眼镜，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奇怪，清明前夕的卫星云图......”她话没说完，陆远已经把油烧得噼啪响，辣椒的香气“轰”地窜上夜空。
“小桃，把新账本再备份三份。”陆远抄起锅铲颠了个勺，“还有，让系统监测一下最近的‘灶火遗址’——”他突然顿住，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小桃，笑骂道，“别卖关子，说。”
小桃推了推眼镜：“卫星显示，城郊那片老工业区的地热值最近有点异常......”
陆远的手顿在半空。
辣椒的焦香混着夜风钻进鼻腔，他望着远处渐次熄灭的路灯，突然想起老陈头那枚军功章——在投币箱底闪着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
“先记下来。”他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放，“等熬过这阵‘指导’，咱们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