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章 余烬中的抉择与远方的号角
光芒。
起初是纯粹的白,刺目到让人以为眼睛已经瞎掉。紧接着,无数色彩在其中爆炸般绽开——混沌的灰金、地脉的土黄、蚀能的紫黑,还有其他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世界根源的颜色。它们交织、碰撞、湮灭,又再次重生,形成一团吞噬一切的、不断膨胀的能量风暴!
没有声音,或者说,声音在这极致的光与能量面前失去了意义。苏晚雪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掀起,向后抛飞,视野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林风被那狂暴光芒完全吞噬的身影,以及他脸上那近乎解脱般的、疯狂的笑容。
紧接着,后背传来剧痛,她撞在了一根冰冷的石柱上,滑落在地,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耳朵里只有尖锐到极致的嗡鸣,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嗡鸣声逐渐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低沉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隆隆回响,以及碎石不断滚落、砸地的噼啪声。视线也逐渐恢复,但眼前的一切让她心脏骤停。
祭坛区域……已经面目全非。
九层玉石祭坛崩塌了大半,无数碎石和玉屑混合着焦黑的晶体散落一地。祭坛中央,那团原本温暖如旭日的地脉之心,此刻只剩下拳头大小的一簇微弱火苗,在断壁残垣中顽强地跳动,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烛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而地脉之心原本的位置后方,那面描绘着祭祀场景的宏伟壁画墙,此刻已经彻底化为一片狼藉的焦黑废墟。大片大片的墙壁剥落、粉碎,露出了后面黝黑的、不知材质的岩层。那个由蚀能流体汇聚成的紫黑色“茧”消失无踪,连一丝残留的气息都感应不到,仿佛被刚才那场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彻底蒸发、湮灭。
蚀心者本源……被消灭了?
苏晚雪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空茫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林风呢?
她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祭坛废墟,在升腾的烟尘和散落的能量余烬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哪里都没有!只有破碎的玉石、焦黑的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正在迅速消散的混沌能量那独特的温热感。
“林……风……”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和涌上喉头的腥甜。泪水模糊了视线,又被她狠狠擦去。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梦璃还生死未卜!霍格和城主也还在!
她强迫自己转过头,看向柳梦璃的方向。
柳梦璃依然躺在石柱下,身下积了一小滩暗红色的血。但幸运的是,刚才爆炸的冲击波似乎被石柱挡住了大半,她没有被飞溅的碎石直接击中。苏晚雪连滚爬爬地扑过去,颤抖着手探向柳梦璃的颈侧。
微弱的脉搏还在跳动。
苏晚雪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几乎虚脱。她立刻再次凝聚起所剩无几的魔力,小心翼翼地检查柳梦璃的伤势。内腑的震荡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断骨可能刺伤了内脏,失血也很多。但奇迹般地,柳梦璃体内那些银色的地脉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持续的光晕,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牢牢护住了她的心脉和主要脏器,缓慢地修复着最致命的损伤。
是地脉能量在自动护主?还是林风之前注入她体内的混沌能量起了作用?苏晚雪无暇细想,她咬破自己的指尖,用鲜血混合着最后一点魔力,在柳梦璃胸口快速绘制了一个简易的“生命维系”符文。符文亮起微光,暂时稳住了柳梦璃的生机。
做完这些,她已经摇摇欲坠,魔力彻底枯竭,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知道,还不能倒下。
她挣扎着看向霍格法师和玛法里奥城主的方向。
霍格躺在离爆炸中心稍远的地方,浑身焦黑,一动不动。苏晚雪的心一沉,但还是勉强爬过去查看。手指触碰到霍格颈侧时,她的心凉了半截——没有脉搏,皮肤冰凉。这位忠诚却也被城主利用、最后惨遭抛弃的法师,已经在城主那致命一击和后续的能量冲击中,彻底失去了生命。
苏晚雪闭上眼,默然片刻。然后,她看向几丈外,同样躺在地上的玛法里奥城主。
城主的状态很奇怪。
他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圣所残破的穹顶,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但他身上之前那些紫黑色的蚀能纹路已经全部消失,皮肤恢复了正常的色泽,只是异常苍白,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干旱龟裂的土地。他的眼神中没有疯狂,没有偏执,也没有清醒后的痛悔,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
地脉权杖的碎片散落在他手边,权杖顶端的晶石已经化为一撮灰色的粉末。
苏晚雪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看着他。
城主眼珠微微转动,看向她,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结……束了?”
“蚀心者本源,好像被消灭了。”苏晚雪的声音嘶哑而平静,听不出情绪。
城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是解脱,又像是更深的茫然。“他……呢?”
苏晚雪知道他在问谁。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值得吗?”
城主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雪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已经死去。
“……不……值……”他终于吐出两个字,眼角有混浊的泪水滑落,渗入干裂的皮肤皱纹中,“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地脉……之心……”
苏晚雪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向祭坛废墟中央那簇微弱的火苗。
“它……是希望……带……走……保护……”城主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密道……出口……在……第三根……石柱……基座……”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消散,胸膛停止了起伏。
这位统治盟重土城数十年、毕生梦想拯救故土、却在执念与侵蚀中走向偏执疯狂、最终酿成大错的一代城主,就这样,在一片狼藉的圣所废墟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他复杂而悲剧的一生。
苏晚雪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伸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
没有憎恨,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苍凉。
她站起身,环顾这片曾经的圣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和冰冷尸体。地脉之心微弱,同伴一死一重伤,另一个……生死不明。
她不能留在这里哀悼。
必须离开!带着梦璃,带着地脉之心,活下去!
她走到城主所说的第三根石柱旁,果然在基座一侧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刻着沙漏标记的凹槽。按照城主临终前含糊的提示,她尝试将残存的一丝微弱魔力注入凹槽。
咔哒。
基座侧面,一块石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狭窄阶梯,一股带着霉味和土腥气的凉风从下方吹来。
是另一条密道!
苏晚雪精神一振。她先小心翼翼地将那簇微弱的地脉之心火苗,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片包裹(布片触碰到火苗时,并未燃烧,反而传来温润感),贴身收好。然后,她回到柳梦璃身边,用尽全力,将她背在背上——柳梦璃比她高,也重,此刻昏迷不醒,身体更是沉得像块石头。苏晚雪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一步步挪向密道入口。
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体内的伤痛和透支的虚弱,但她没有停下。
就在她艰难地将柳梦莉拖入密道入口,准备自己也钻进去时——
“苏姑娘!等等!”
一个嘶哑而急切的声音,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从星光通道的方向传来。
苏晚雪猛地回头,只见浑身浴血、铠甲破碎的巴图队长,正拄着一柄断刀,一瘸一拐地冲进圣所殿堂。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伤痕累累、相互搀扶的卫士,而通道入口处,隐约还能看到激烈的法术光芒和兵器碰撞声——显然,他们拼死挡住了外面敌人的反扑,但代价惨重。
“巴图队长!”苏晚雪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城主他们……”巴图看到殿堂内的惨状,尤其是霍格和城主的尸体,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没时间解释了!快!从这里走!”苏晚雪急声道,指向密道。
巴图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兵,瞬间明白情况,立刻对两名卫士下令:“阿木,背起霍格法师的遗体!阿土,你断后,守住入口!苏姑娘,你先下!”
两名卫士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阿木忍痛背起霍格焦黑的尸体,阿土则持刀守在密道口,警惕地望着星光通道方向。
苏晚雪不再犹豫,背着柳梦璃,率先钻入黑暗的阶梯。巴图紧随其后,然后是背着霍格遗体的阿木,最后是断后的阿土。
就在阿土的身影也消失在密道口,石板即将重新合拢的刹那——
“轰隆!”
一声比之前祭坛爆炸稍弱、却依然猛烈的巨响,从星光通道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岩石崩塌的轰鸣和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外面的敌人,恐怕是动用了某种强力手段,想要强行突破!巴图留下的其他卫士,恐怕凶多吉少!
密道内一片漆黑,只有急促的喘息和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空间内回荡。阶梯陡峭湿滑,苏晚雪背着人,走得异常艰难,几次差点滑倒,都被身后的巴图及时扶住。
“队长……外面的兄弟们……”阿土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带着压抑的悲痛。
“别回头!”巴图的声音斩钉截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的牺牲,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活着出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出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交代!”
密道似乎很长,一路向下。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和地下水的湿冷。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隐隐的水流声。
他们来到了一个地下暗河的边缘。河水黝黑,流速平缓,河边停着几艘简陋的小木筏,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逃生工具。
“上船!”巴图指挥道。
几人小心翼翼地将柳梦璃和霍格的遗体安置在木筏上,然后各自登船。巴图用断刀斩断系绳,木筏顺流而下,迅速没入黑暗的河道。
直到此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极致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苏晚雪瘫坐在木筏上,紧紧抱着怀中那包裹着地脉之心的布包,又看了看身边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柳梦莉,最后望向身后那吞噬了一切的黑暗洞穴。
林风……你真的……回不来了吗?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木筏在暗河中无声漂流,前方是未知的黑暗,身后是崩塌的圣地与逝去的生命。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圣所废墟中央,那片被能量风暴肆虐得最厉害的区域,焦黑的碎石和玉屑微微动了一下。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奇异的灰金色光点,如同深埋灰烬中的火星,在绝对的黑暗中,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