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备真备捂着还在发麻的左脸,陈睿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个造出玻璃、炼出好钢、甚至造出的银镜让贞子殿下都赞不绝口的年轻人,竟然就是让自己当众受辱的幕后之人!
“道歉?”他对着银镜冷笑,镜中那张肿得老高的脸扭曲变形,“要去,必须去,必须带着诚意去!”
次日,吉备真备换上礼服,带着两个捧着礼盒的随从,到鸿胪寺报备。
吉备真备这次的理由冠冕堂皇:“前日惊扰鄠县伯,心中不安,特备薄礼谢罪。”
鸿胪寺卿见他姿态放得极低,又念及邦交,便允了他带人出馆。
马车驶到怀德坊陈府门口,吉备真备的仆人递上了名贴,陈东从里面出来。
看到陈东,吉备真备下意识摸了摸左脸,上次就是这人跟军士耳语后,自己挨了那记耳光。
“倭国使者,我家郎君说了,倭国使者的礼,他受不起。”
陈东斜睨着那两个礼盒,“至于道歉,就不必了。毕竟我家郎君说,跟听不懂人话的东西置气,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安分守己。”
吉备真备身后的随从顿时怒目圆睁,却被他死死按住。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这个躬一直弯了一分钟:“前日是真备无状,还请陈郎君赐见一面,哪怕只听真备说一句话,真备也能安心。”
陈东没给他好脸色,这时陈睿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让他进来吧,我倒要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说。”
吉备真备站在客厅中间,就忙不迭地让随从打开礼盒,一盒是倭国特产的珍珠,圆润饱满;另一盒是黄金。
“这些皆是我扶桑国特产,望陈郎君笑纳。”他笑得谄媚,“其实真备此次前来,除了谢罪,还想向郎君请教……”
“请教就不必了。”陈睿端着玻璃杯,晃玻璃杯的样式勾引着吉备真备的眼神,“你想要的,无非是炼焦、炼铁、制盐、造玻璃的法子。这些东西,是我大唐工匠的心血,你觉得可能给你吗?”
吉备真备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又堆起笑:“郎君说笑了,真备只是来给郎君道歉……”
他起身走到吉备真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去告诉你家天蝗,想学诗词歌赋,文学经典可以。我大唐礼仪之邦,历史悠久,文教昌盛,这些已经足够你们好好学习,把仁义礼智信学会了,学到了品德,比什么技术都重要!但想耍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下次就不是挨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吉备真备额头冒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这礼,我用不上,拿走吧。”陈睿转身向书房走,按倭国人的尿性,绝对不会死心,千日防贼的事情,让他有些恼火!
吉备真备被“请”出陈府,礼盒原封不动地被扔了出来,珍珠撒了一地。
他站在巷口,望着陈府紧闭的大门,忽然从袖中摸出那封天蝗的亲笔信,死死攥住——信上“速寻利国之技”的字迹,此刻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陈睿……”他咬着牙,却又不敢出声,“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把所有技艺,双手奉上!”
回到驿馆,吉备真备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没出门。
屋里,吉备真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东方磕头:“天蝗陛下,贞子殿下,真备无能……”
跪了一个小时,吉备真备终于冷静下来,唤来心腹:“去,把咱们经营的赌坊里的金银都取出来,找那些唐人工匠的家眷或者亲戚!”
心腹迟疑道:“真备大人,前几次都失败了,恐怕……”
“闭嘴!”吉备真备猛地一拍桌子,左脸的伤被牵扯得生疼,“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能用上的东西!”
“真备大人,小人想到了一个主意,请大人听一听!”仆从跪坐在吉备真备面前,趴在地上。
“你说,只要是可行的主意,都说来听!”
“找几个赌坊里的烂赌鬼,让他们出面,去找工匠偷工艺。如果家里有人是工匠的,那就更好了!这样即使事情败露,也算不到咱们的头上,推说赌鬼想办法还债,才去偷技术来卖给我们!”
吉备真备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左脸的肿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扯着嘴笑着说:“此计甚妙!烂赌鬼本就声名狼藉,就算事发,也只会被当成个人贪念,确实难以牵扯到我们等身上!”
他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去!把长安城里几个有名的赌坊都筛查一遍,找找有没有欠了巨额赌债、家里又恰好有工匠亲属的!告诉他们,只要能弄到玻璃坊的配料单子、火候记录,哪怕只是窑工记下的只言片语,欠的赌债一笔勾销,另外再赏十贯!不!不止玻璃工坊,其他工坊的工艺都要!只要是陈睿弄的技术,都要!!!”
心腹领命而去,不到十日便筛出了三个符合条件的烂赌鬼。
一个刘七,二十多岁,他姐夫在玻璃工坊当配料工。
从去年开始,嫁到草堂村已经有十年的姐姐家家境变得殷实起来,都是因为姐夫进了玻璃工坊当配料工,月钱据说有两三贯贯,家里日子渐渐宽裕。
刘七见了,总借口家里老娘身体不好,经常跑到姐姐家打秋风要钱,说要给老娘治病。
姐姐每次都会给他一两百文钱,刘七拿到钱,转手就去赌坊赌钱玩。
刘七的手气不错,几个月下来,还小赚了一笔。
不过这几天,刘七的手气似乎不太行,赢的钱早就输光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能赢回来。
他想要去姐姐那里拿钱,明天再来,不信明天赢不了!
“七哥,还玩不?”旁边的赌徒用胳膊肘撞他。
“刚才那黑掌柜说了,你是老主顾了,可以借钱给你!”
刘七猛地抬头,眼睛在昏暗的赌坊里亮得吓人。那黑掌柜是倭人开的“宝来坊”账房,平时算盘打得比谁都精,今儿个竟主动要借钱?他摸了摸空瘪的钱袋,喉结滚动了两下:“能借……能借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黑掌柜笑眯眯地走过来,手里转着两串铜钱,“这是两贯,七哥先拿去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