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撞力道不小,李玉踉跄着转了大半圈,整个人扑在了廊墙上:“哎哟!这是谁呀,走路也不瞧着些!”李玉扶着帽子站直。
海兰察这才回过神,赶忙伸手去扶:“对不住李玉公公,方才想事出神了,你走的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都是认识的人,李玉心里那点震惊正愁没处说,当即压低声音道:“可不得了啦!我瞧着明玉姑娘!哦不,如今该称宝贵妃了……”
宝贵妃?明玉已是贵妃了?
海兰察喉间一涩,心底漫起一片苦楚,贵妃之位……皇上待她,果然是极奇重视的。
跟着自己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哪能有这样的尊荣?他勉强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至少她能享尽富贵,一生无忧。
可一转念,他又想起明玉含泪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她心中属意的,真的是这宫墙内的富贵荣华吗?她真的会喜欢吗?
他怔怔站着,李玉后头的话他已经听不真切了,只模糊听见对方又说:“遍寻天下名医的皇榜今日就得张贴出去,我还得赶着拟旨传谕六宫,先走一步了!”
话一说完,李玉已经捧着圣旨急急走远,海兰察却怔在了原地。
明玉的身子究竟差到了何等地步,竟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还要张贴皇榜,广求天下名医?
担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冲散了先前的酸涩与不甘,他只觉得鼻腔一酸,眼眶阵阵发热,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是啊,若连太医都治不好……这普天之下,能调动天下良医,用尽珍贵药材救她的,也唯有皇上了。
那一刻,他心底那份不甘,都显得那样渺小无力,还有什么,比明玉好好活着更重要呢?
他这边释然了,清凉殿里却想不通了……
苏静好颓然倚在软榻上,面色灰败,皇上竟直接派御前侍卫围了清凉殿,这完全打乱了她的盘算。
按理说,即便皇上对她有所怀疑,也该传她问话,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才是,到时候她自然能推出几个早早备好的替罪羊,洗脱嫌疑。
她在宫中向来以温柔着称,膝下又有皇子,她相信,皇上不会不信她,而去信一个卑微的宫女。
可眼下清凉殿已经被围了!
“玉壶!”她猛地抬头,脸上白日受的伤还未及敷药,肿胀未消,再加上那扭曲的神色,在昏暗光影下便显得格外阴沉骇人。
“娘娘……”玉壶被她这般模样惊得后退半步,“怎么了……”
“玉壶……”苏静好目光幽幽落到她身上,“若是本宫……保不住你了,你可会怨恨本宫?”
玉壶喉头一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是苏府家生子,父母亲眷皆系于娘娘手中,奴婢的命,本就是娘娘的……便是为娘娘死,也是应当的。”
苏静好神色这才柔和些许,她起身,亲手将玉壶扶起,指尖冰的玉壶忍不住一颤。
“你从小跟着我,我如何舍得啊?只是眼下这情形,你也瞧见了……若不给皇上一个交代,莫说保你,便是本宫也自身难保。”
“奴婢……明白。”玉壶低头,声音发颤,为奴为婢,早就有这般觉悟。
“走吧。”苏静好整了整衣袖,抬起下颌,“等皇上来问罪便迟了,本宫该主动向皇上请罪,御下不严,纵出祸端,致使先皇后的宫女被害。”
“是……”玉壶跟在她身后,一步步迈向殿门,每走一步,就离黄泉更近一步……倒让她的脚步愈发沉重起来。
殿门缓缓打开,苏静好正欲吩咐御前侍卫前去通传,却见李玉领着人朝这边来了。
她眸光一亮,急忙上前两步:“李玉公公,可是皇上要将清凉殿外的侍卫撤去了?”
“哎哟!”李玉张紫胀带伤的脸吓得后退了半步,这不会是明玉,哦不宝贵妃打的吧,他暗戳戳想到。
不过自觉失态,连忙清了清嗓子,正了正神色:“娘娘误会了,奴才是来宣旨的。”
他特意往清凉殿走这一趟,也是估摸着皇上的心思的。
他展开明黄卷轴,将旨意宣读出来,当明玉姑娘晋为宝贵妃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苏静好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她从皇上尚在潜邸时便侍奉左右,又诞育皇子,在宫中苦熬多年才登上贵妃之位,可那个宫女,那个先皇后身边的小小婢女,凭什么一下便与她平起平坐?!她配吗!
强烈的嫉恨如毒藤般死死绞着她的心脏,她完好的那半张脸也因扭曲而变得狰狞,李玉抬眼瞥见,心中喊叹,啧,这后宫女子,果然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他把浮尘一挥:“旨意奴才已经带到了,奴才这就告退。”
等李玉离开许久,苏静好才从汹涌的妒意中挣脱,渐渐清醒过来,而清醒之后,内心确是更深的恐惧……
皇上在晋封明玉的同时,却将她的清凉殿围成铁桶一般……这岂不是说明,皇上心里早已给她定了罪,认定了是她害死七皇子?!
皇上会如何处置她?不,她还有六皇子……皇上不会真的不顾念这些年的旧情的……她陷入惶恐之中。
此番圆明园之行,本是为了贺太后寿辰,后宫妃嫔大多随行。
骤然听闻一个宫女居然跃居贵妃!各殿皆是牙关紧咬,人人都想瞧瞧,先皇后身边那个宫女,究竟修成了怎样的狐媚子!
辉发那拉淑慎接到消息时,正拿着册子核对明日寿宴的流程,她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仍漾着温婉笑意,轻声道:
“宝贵妃……看来皇上是真心疼爱明玉了。”
顿了顿,她又垂下眼帘,补了一句:“只是这晋封,实在有些……不合规矩啊。”
“娘娘。”珍儿在一旁低声劝道,“此事已成定局,您若再去规劝皇上,只怕会惹得皇上不悦。”
“本宫知道。”淑慎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况且,即便本宫不劝,明日也自有人劝。”
她垂眸思索着,一个魏璎珞,一个明玉,一个尔晴……先皇后身边这些人,究竟有何魔力,能叫皇上一个接一个地喜欢?
珍儿脸色却凝重起来,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娘娘,您说……宝贵妃会不会察觉,当年那场火其实与……有关?要不要奴婢设法,让纯贵妃彻底闭嘴?”
她抬眼,语意隐晦:“畏罪自尽,这岂不是个很好的理由?”
“哦?”淑慎神色未动,只将手中章程轻轻搁在案上,抬眼看向珍儿,“听你这意思,是有把握做得天衣无缝,能让皇上也查不出半点端倪?”
“这……”珍儿一怔,顿时跪在地上,“是奴婢思虑不周,请娘娘责罚。”
“下去吧。”淑慎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日后行事,需更谨慎些。”
“是。”
等珍儿退出殿外,淑慎眸中那层温婉的伪装才一寸寸褪去,渐渐染上幽暗之色,皇上喜欢了一个又一个,为何眼中从来不曾真正看见她?!她才是最爱皇上的人啊!
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在案面留下浅浅印痕,总有一天,她要让皇上明白,唯有她,才是最懂他,也最配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