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落,殿内便陷入一片死寂,弘历指节握得咯吱作响,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
“取!”
是,取针的法子自然是有的,叶天士先命人煎了止痛的汤药,小心的给明玉服下。
随后,他拿起刮痧板,沿着她的手臂与后背的经脉走向一寸寸推按,将银针缓缓逼出体外。
这法子痛苦至极,即便服了镇痛汤药,明玉仍被那难遏的剧痛生生从昏迷中拽醒。
“呜……”她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浑身战栗着想要挣动,却被弘历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明玉乖,就快好了……忍一忍,我们不动……”弘历将她搂得更紧,低声安抚,心却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
他垂眸看着怀中人,那张小脸惨白得近乎透明,额上沁满豆大的冷汗,痛苦的呻吟声如一根根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这一切,都让他对苏静好等人愈发痛恨!若非是她们,明玉何须受此等折磨!
“皇上……”明玉疼得神志涣散,语无伦次地呜咽,“好疼……疼……不治了……求您……我不要治了……”
弘历疼的心如刀绞,只能将她紧紧抱住,没什么章法的吻着她汗湿的鬓角:“朕知道你疼,但不能放弃,明玉……你还要替自己,替七阿哥讨回公道,再忍一忍,好不好……”
“可是……太疼了……”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接连从她的眼角滚落,每一滴都烫的他心头发颤,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见她疼得浑身发抖,竟无意识地要咬住自己的嘴唇,弘历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臂递到她唇边。
“乖,别咬自己……”他声音沙哑,温柔的轻哄道,“疼就咬朕。”
明玉张口便咬了上去!
弘历的手臂被咬得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只紧紧盯在托盘上那一根根染血的银针。
又一根银针从她纤细的腕间取出,怀中的人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他怀里,弘历心口揪紧,一阵阵发疼,手臂却不敢再多用半分力,只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似是用尽了气力,怀里的人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阖上了眼,弘历心中揪痛,却只能轻声唤她:“玉儿,醒醒……还没结束。”
他又何尝不想让她就这样安稳的睡过去,可若今日不取完,她便要再受一回这种折磨。
此时,叶天士将最后一根取出的银针搁在托盘上,随即撩起袍摆,跪在床边:“皇上,让明玉姑娘睡吧,臣……只能取出这八根。”
“什么意思!”弘历看向他,声音里满着骇人的寒意!
叶天士将头垂得更低:“回皇上,另外三根银针恐怕已游走入体内经脉深处……臣无能为力。”
弘历心猛的一沉,他抬手止住叶天士的话,动作极轻地将明玉安置在榻上,唤来宫女为她擦拭身子,更换衣衫,自己则起身,带着叶天士走到外间。
此时他面色格外沉郁:“你取不出,太医院中……可还有人能办到?”
叶天士谨慎答道:“以臣所见,太医院中应无人能有把握取出,但天下之大,或许真有隐世神医精通此道,也未可知……”
他并未把话说绝,却更让弘历心止不住往下坠……
难道他的明玉,今后便要一直带着这三根银针,再无法恢复健康了吗?
他心情沉闷,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叶天士,自今日起,你专职负责为宝贵妃调理身体。”
宝贵妃?叶天士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立即伏身领命:“臣遵旨!”
额头抵在地面,他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虽然是个半路太医,却也知道后宫晋位艰难,多少嫔妃倚仗家世资历子嗣,熬到最后也不过一个嫔位。
而这位明玉姑娘竟一举成了贵妃,皇上待她,果然非同寻常!
是,贵妃,后宫之中,宫女出身的妃嫔若初封为贵人,便已算难得的恩典了。
可……弘历只要一想起明玉受过的苦,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就觉得区区贵人之位远远不够!
宝字,是他做亲王时的封号,意义非凡,如今他将这个字赐给明玉作封号,只盼这字里藏着的福泽与尊荣能护佑她,让她从此安康顺遂,长命百岁。
他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好了,你退下吧。”
待叶天士躬身退出,弘历又唤来李玉,吩咐两件事:“第一,张贴皇榜,广寻天下名医入宫;第二,晋封明玉为宝贵妃,即刻晓谕六宫。”
“嗻!”李玉心头一震!贵妃!宫女晋封,一跃至贵妃之位,历朝几乎未曾有过!
他按下惊讶,领旨匆匆退了出去。
许是心中恍惚,李玉刚走到院里,便与正走神回来的海兰察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