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不仅震慑了在场的宾客,更像是一张通行证,彻底打开了通往“极乐”岛核心区域的大门。维克多男爵显然对暴力有着病态的痴迷,顾念展现出的那种纯粹而高效的杀戮技巧,在他眼中是比任何珠宝都更具诱惑力的艺术品。
拍卖会结束后,维克多亲自走到槐稚秀面前,做了一个极其绅士的邀请手势。
“槐小姐,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破坏您的雅兴吧?真正的盛宴现在才刚刚开始。主席先生对您拍下的那支‘阿波罗’非常满意,他特意嘱咐我邀请您和您的‘收藏品’,前往内区一叙。”
槐稚秀优雅地起身,将那一丝因刚才的暴力场面而产生的生理性不适完美地掩藏在冷艳的微笑之下。她挽住顾念的手臂,指尖透过西装布料轻轻在他紧绷的肌肉上按了一下。这是一个无声的信号:稳住。
“那是我的荣幸。”她平静地回答。
三人穿过大厅后方的一道隐秘侧门,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铺着厚重红地毯的走廊。走廊两侧没有窗户,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巨大的古典油画。画中多是描绘希腊神话中诸神惩罚凡人的场景,色彩阴暗压抑,画中人扭曲的表情在昏黄的壁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随着深入,顾念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低。一种奇异的低频嗡鸣声开始在他的耳膜上震动。那不是普通的声音,而是某种高功率电子设备运转时产生的磁场共振。
他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对此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大脑深处那个被压制的“心魔”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疯狂地撞击着理智的牢笼。顾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和红色的噪点。那股嗜血的渴望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诱惑着他拔出腰间的枪,将眼前那个喋喋不休的维克多撕成碎片。
他的脚步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怎么了?”维克多敏锐地回过头,目光在顾念苍白的脸上扫过,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没什么。”槐稚秀抢在顾念之前开口。她松开挽着顾念的手,转而改为十指相扣。她用自己温暖且坚定的掌心,死死地扣住顾念那只正在微微颤抖、即将失控的手。
“他只是有些兴奋。”槐稚秀看着维克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每当接近‘强者’的气息时,他都会这样。这是顶级猎犬的本能。”
维克多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好一个猎犬的本能!主席先生一定会喜欢这个比喻的。请吧,前面就是‘生命回廊’。”
槐稚秀牵着顾念继续前行。她能感觉到顾念的手心全是冷汗,但他反握住她的力量却大得惊人。那是他在绝境中抓住唯一救命稻草时的本能反应。
“……我可以。”顾念的声音极低,通过骨传导耳机传入她的耳中,虽然沙哑却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别松手。”
“永远不会。”槐稚秀在心里默默回答。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玻璃幕墙。当维克多按下开关,幕墙后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顾念和槐稚秀的瞳孔同时猛地收缩。
那不是什么风景,而是一座巨大的、深埋在地下的工厂。
无数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下方的空间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个容器里都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而浸泡在其中的不是标本,是活生生的人。
有老人,有青年,甚至还有孩子。
他们身上插满了各种管线,那些管子像吸血的水蛭一样,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体内抽取着红色的血液和淡金色的脊髓液。这些液体汇聚到中央的巨大反应釜中,经过复杂的提炼和加工,最终变成了拍卖会上那支价值连城的“阿波罗”血清。
“壮观吗?”维克多站在玻璃前,张开双臂,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陶醉,“这就是‘新世界’的地基。我们将无用的凡人的生命力提取出来,供给给那些能够改变世界的精英。这才是真正的资源优化配置,这才是进化。”
槐稚秀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强迫自己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这就是“摇篮”计划的真相。
没有什么神迹,也没有什么恩赐。有的只是最原始、最野蛮的掠夺。那些衣冠楚楚的大人物们为了延续自己腐朽的生命,竟然将同类当成了牲畜来饲养和宰杀。
顾念眼中的红光在那一刻几乎要冲破瞳孔。愤怒,极致的愤怒反而让他体内那躁动的“心魔”诡异地安静了下来。那是一种因为极度仇恨而达到的绝对冷静。
他看着下方那些痛苦而麻木的脸孔,心中那个关于“杀戮”的指令第一次与他的本心达成了共识。
这里的人,都该死。
这座岛,必须沉。
“确实……令人叹为观止。”槐稚秀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地狱,她用尽毕生的演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赞赏,“这就是泰坦基金一直想要寻找的技术。我们很有兴趣深入合作。”
“我就知道您有眼光。”维克多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主席已经在‘圣所’等候多时了。那是这座岛的心脏,也是控制这一切的中枢。”
……
与此同时,地下服务器机房。
凌风正悬挂在天花板的通风管道上,像一只倒挂的蝙蝠。他的下方是两名正在巡逻的守卫。他嘴里那根没点燃的烟已经被咬得稀烂。
“该死,这地方的散热系统居然用的是液氮直冷。”他嘟囔着,手指僵硬地在微型终端上飞快敲击,“这帮疯子到底在算什么东西?这种级别的数据吞吐量,就算是模拟宇宙大爆炸都够了。”
随着最后一行代码破解完成,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复杂的网络拓扑图。
凌风的眼睛瞬间亮了,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顾念,听得到吗?”他按住耳麦,切换到了加密频道。
“在。”顾念的声音传来,冷静得可怕。
“我找到那个所谓的‘源代码’了。但有个坏消息。”凌风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红色图标,“它不在服务器里。它是一个独立的物理密钥,而且……它是动态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它每隔一小时就会重置一次。而且它被物理连接在了一个人的……生物体征监控器上。”凌风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那个人就是‘主席’。只要他的心跳停止,或者密钥离开他身体超过十米,所有的数据就会瞬间自毁,连同你脑子里的救命稻草一起消失。”
“也就是说,”顾念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维克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不能杀他。我必须在他活着的时候,从他身上把东西抢过来。”
“没错。而且你只有一次机会。”凌风说道,“我现在正在尝试黑入他们的安保系统,但只能给你争取五分钟的‘盲区’时间。五分钟后,警报就会响彻全岛。”
“五分钟。”顾念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对于一个顶尖杀手来说,五分钟足够毁灭一个世界,也足够拯救一个爱人。
“我知道了。”
顾念切断了通讯。
走廊的尽头,一扇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金属大门出现在眼前。那扇门并不华丽,却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维克多停在门前,脸上的表情变得肃穆而恭敬。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在一旁的识别器上按下了掌纹。
“请进。主席不喜欢被人打扰,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大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一片巨大的、空旷的黑暗。而在黑暗的中央,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那个人背对着大门,坐在一张巨大的轮椅上。他的面前是一面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巨大屏幕,屏幕上流淌着无数绿色的数据流,那是整个“极乐”岛乃至“组织”全球网络的脉搏。
顾念和槐稚秀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他们迈过门槛,走进了这最后的战场。
随着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影,慢慢地转了过来。
当顾念看清那张脸时,即便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他早已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此刻一种荒谬而巨大的震撼,依然像重锤一样,狠狠地击碎了他的认知。
那不是一个陌生人。
那张脸,苍老、枯槁、布满了老人斑,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轮廓。
那是一张,经常出现在各种慈善晚宴、新闻头条,被誉为“世纪大善人”、世界和平奖获得者的脸。
也是一个,顾念在电视上见过无数次,甚至曾暗暗敬佩过的人。
古延昭的老师。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年轻人。”
老人微笑着开口,声音慈祥得就像邻家那个和蔼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