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摇晃不休、危机四伏的万骨桥,踏上黄泉秘境中层区域坚实(相较而言)土地的瞬间,包括叶孤云在内,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桥对岸那守桥吏最后投来的冰冷目光,仿佛仍烙印在脊背上,带着令人不安的审视与深意。
中层区域的景象与外围又有不同。天空依旧是永恒的灰暗,但死气不再是均匀弥漫的雾状,而是凝聚成了肉眼可见的、缓缓流动的灰黑色“气带”和“气旋”,如同这片死亡国度的血脉与呼吸。大地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暗色调,岩石嶙峋,土壤贫瘠,生长着更多奇形怪状、散发出荧光或诡异香气的幽冥植物。远处,隐约可见残破的古城墙轮廓和高耸的、如同墓碑般的奇峰,空气中弥漫的威压和肃杀感,比外围强了不止一筹。
众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处相对平坦的黑色砂岩平台,位于峡谷边缘,背靠万骨桥,前方是通向未知深处的崎岖山路。平台上有一些战斗痕迹和散落的骨骼碎片,似乎是前人(或前批亡灵)留下的。
“终于过来了……”烈阳宗的炎烈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他胸前的伤口虽然止血,但被幽灵骑士火焰长枪侵蚀的阴毒仍在,脸色有些发青。另外两名烈阳宗弟子和那天剑宗弟子也都伤痕累累,气息不稳,各自取出丹药服下调息。
叶孤云收剑入鞘,白衣依旧洁净,但气息也略显起伏,显然刚才与骸骨将军激战以及应对守桥吏那诡异一笔,消耗不小。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禹身上,微微颔首:“方才,多谢。”
他指的是禹替他挡下守桥吏那一道“审判笔痕”。以他的骄傲,很少向人道谢,但方才那一下确实凶险,若非禹那奇异的“阴阳守衡盾”,后果难料。
“叶兄客气,同舟共济,理应如此。”禹摆了摆手,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强行催动尚未完全掌握的平衡道韵抵挡规则攻击,对他的负担也不小,体内伤势又有反复的迹象。他服下一枚丹药,盘膝坐下调息。
炎阳也累得不轻,一边调息一边骂骂咧咧:“这鬼地方的亡灵怎么这么难缠?还会结阵?那拿毛笔的家伙又是什么玩意儿?感觉比魂境老怪还邪门!”
叶孤云沉吟道:“黄泉秘境乃是上古生死裂隙所化,规则特殊。此地的亡灵受秘境法则加持,往往保有部分生前的战技或特性,更有一些特殊存在,如那‘守桥吏’,疑似上古地府阴司规则的残留显化,掌握部分审判、刑罚之类的权能碎片,极难对付。中层区域,此类存在恐怕只会更多。”
众人闻言,心情更加沉重。光是外围和一座桥就如此凶险,真正的中层核心区域,还不知道有多少恐怖。
趁着调息的间隙,众人也简单互相介绍了一下。除了叶孤云,烈阳宗三人分别是炎烈(五脉初期)、炎舞(女,四脉后期)、炎山(四脉巅峰)。那名天剑宗弟子叫凌云(四脉巅峰),是叶孤云的追随者之一。
叶孤云也知道了禹的身份——守碑一脉的名誉长老。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似乎对守碑一脉有所了解,但并未多问,只是道:“守碑一脉隐世多年,此番入世,想必所图非小。禹长老实力非凡,炎阳圣子亦是烈阳宗翘楚,能在此地相遇,亦是缘分。”
炎阳笑道:“叶剑子才是真的深藏不露,刚才那一剑‘孤峰绝云’,怕是寻常五脉巅峰都接不下来。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啊不,是并肩作战相识!”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毕竟刚刚经历生死危机,又有共同强敌(守桥吏),暂时放下了宗门之间的些许隔阂。
约莫半个时辰后,众人伤势和元气都恢复了大半。禹的伤势在丹药和自身强大恢复力下也稳定下来。他睁开眼睛,【金乌之瞳】悄然开启,扫视前方道路和环境。
“前方三里,死气流动异常,似乎有能量聚集点,也可能是一处遗迹或险地。”禹开口道,“我们是在此继续休整,还是前去探查?”
叶孤云起身,望向禹所指方向,他的剑心通明同样对能量波动极为敏锐,点了点头:“确实有异常。在此停留恐生变数,守桥吏虽未追来,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亡灵或修士被方才动静引来。不如前去一探,或许能找到关于‘黄泉圣晶’的线索,或是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炎阳也赞成:“对,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往前走走。这鬼地方,早点找到核心区域,拿了圣晶早点出去才是正经。”
计议已定,一行七人(禹、炎阳、叶孤云、炎烈、炎舞、炎山、凌云)便再次出发,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那能量异常点小心行进。
一路上,果然更加不太平。中层区域的亡灵不仅实力更强(四阶遍地,五阶也不少见),种类也更加繁多。有潜伏在阴影中、能吸食生灵精气的“影妖”;有从腐烂沼泽里爬出、浑身流淌毒液的“腐尸巨像”;甚至还有成群结队、如同蝗虫过境般掠食的“噬魂飞蚁”……众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轮流开路、警戒、断后,推进速度缓慢。
期间也爆发了几场战斗。一次是被三头五阶中期的“掘墓尸鬼”伏击,它们能从地下突然发动袭击,力量奇大,爪子含有剧毒。叶孤云一剑斩杀一头,禹和炎阳合力解决了另外两头,但炎舞不小心被毒爪擦伤手臂,幸好禹随身带有一些通用的解毒丹,加上炎阳的九阳真火驱毒,才无大碍。
另一次是遭遇了一小群“哀嚎女妖”,这些半透明的灵体生物能发出直接攻击灵魂的尖啸,令人头痛欲裂,魂力紊乱。关键时刻,禹再次展现出他对灵魂攻击的独特抗性,金红纹光芒流转,将大部分尖啸威力净化驱散,同时以【金乌之瞳】配合叶孤云的凌厉剑气,迅速将其剿灭。这让叶孤云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随着靠近能量异常点,周围的死气越发浓郁,甚至形成了淡淡的灰色雾霭。地面开始出现人工铺设的、残破不堪的石板路,路旁偶尔能看到倾倒的、刻着模糊符文的石柱或雕像,风格古老而诡异,不似现今东荒域任何已知文明的风格。
“看来,果然是一处遗迹。”叶孤云观察着那些符文,“很古老,至少是上古末期,甚至更早。可能与黄泉秘境的成因有关。”
又前行了一里左右,穿过一片由巨大兽骨构成的天然拱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凹陷于群山环抱之中的谷地,谷地中央,矗立着一片规模不小的建筑废墟。废墟的主体似乎是一座坍塌了大半的庙宇或祭坛,由一种暗青色的、非金非石的奇异材料建造,即便在无尽岁月和死气侵蚀下,依旧保持着大致的轮廓,只是布满了裂痕和苔藓(一种发着幽蓝光芒的苔藓)。
废墟周围,散落着许多同样材质的残垣断壁,上面雕刻着许多关于死亡、轮回、祭祀场景的浮雕,画面狰狞而庄严。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废墟的正前方,立着一座高达十余丈、保存相对完好的石碑。石碑通体漆黑,上面用一种血红色的、仿佛仍在流动的颜料,书写着几个巨大而扭曲的古字。
叶孤云和禹都辨认了片刻,才勉强认出:
“血……祭……通……幽……”
血祭通幽?!
四个字,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异与血腥。
而在那石碑下方,堆积着不少新鲜的、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各种妖兽的,甚至能看到几具穿着各势力服饰的修士遗骸!他们的死状极为凄惨,似乎是被活生生放干了血液,尸体干瘪,面容扭曲,围绕着石碑,呈一种诡异的放射状摆放。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邪恶气息。
“血祭?”炎阳脸色难看,“妈的,又是净魂会那帮杂碎搞的鬼?还是说这秘境里本来就有什么邪恶仪式?”
叶孤云眉头紧锁,上前仔细检查那些尸体和石碑下的痕迹。片刻后,他沉声道:“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天。血液被某种力量强行抽干,汇聚到了石碑底座下的沟槽里……看流向,似乎流向了废墟深处。这不是简单的杀人,更像是一种……有目的的献祭仪式。至于是谁做的……”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修士遗骸的服饰:“有天剑宗外门弟子的痕迹,也有烈阳宗、玄冥宗、甚至散修的……动手者似乎不分敌我,只要是活物,皆可用来献祭。”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这意味着,在这片遗迹中,可能存在着一个(或一群)极度危险、行事毫无顾忌的疯子或邪恶存在!
禹的【金乌之瞳】仔细扫视废墟深处。在坍塌的庙宇后方,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洞口周围残留着最浓郁的血腥气和能量波动。所有的血液,似乎最终都流向了那个洞口。
“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呼唤血液。”禹指着洞口方向,语气凝重,“很邪恶,很饥饿的感觉。而且……洞口似乎有某种封印或屏障,正在被血液的力量缓慢侵蚀、削弱。”
“难道是封印着什么上古邪魔?有人想用血祭打开封印?”炎烈猜测道,声音有些发颤。
就在这时,一旁的炎舞忽然指着废墟侧面的一处断墙,低呼道:“你们看!那里……好像有字!是新刻上去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那断墙不起眼的角落里,用利器刻着几行歪歪扭扭、略显潦草的小字,字迹还很新,似乎是不久前有人匆忙留下的:
“后来者警惕!此地乃‘幽冥血坛’,有邪异蛊惑人心,引动杀戮献祭之念!勿近中央血碑!勿信耳畔低语!速离!——流云散人绝笔。”
流云散人?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东荒域一位颇有名气的独行五脉中期散修,以见识广博、行事谨慎着称。连他都留下了如此惊恐的警告,甚至可能是临终遗言,此地的凶险可想而知!
“看来,这处遗迹本身就是个大陷阱。”叶孤云缓缓道,“那血碑和下面的献祭场,可能具有某种蛊惑或放大内心杀戮欲望的能力,引诱靠近者自相残杀或屠杀生灵进行献祭,以开启那深处的封印。我们……”
他话未说完,废墟深处那黑洞方向,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嘶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紧接着,整个谷地震动起来,那黑洞中爆发出浓烈如实质的血光!一股暴虐、疯狂、充满无尽饥饿与怨恨的恐怖意志,如同海啸般从洞中席卷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墟区域!
“不好!封印松动了!里面的东西要出来了!”炎阳脸色大变。
几乎同时,除了禹和叶孤云尚能保持清明,炎烈、炎舞、炎山、凌云四人眼中都猛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色,呼吸变得粗重,心跳加速,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和杀意在心头升起!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身边的同伴,尤其是那些身上带伤、血气旺盛的……
血碑的蛊惑之力,已然开始无声无息地侵蚀他们的心智!
“镇定!紧守灵台!勿受外魔侵扰!”叶孤云厉声喝道,声音中蕴含剑意,如同清泉般在众人脑海中响起,暂时驱散了一丝邪念。
禹也全力催动金红纹,温暖阳和的净化之力扩散开来,护住自身,同时笼罩向最近的炎阳和炎烈。
然而,那洞中传来的恐怖意志越来越强,血光越来越盛,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碎石从废墟上滚落,那漆黑洞口边缘的封印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
更糟糕的是,众人来时的方向,也传来了急促的破空声和喧哗声!显然,这边的巨大动静,将附近的其他搜寻者也吸引过来了!听声音,人数不少,而且正在快速接近!
前有即将破封的未知邪魔,后有不明敌友(很可能心怀叵测)的各方修士,己方还有数人被血碑蛊惑影响……
形势,瞬间危如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