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只在地上扭曲纠缠的鬼魅。
林轩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那股实质般的杀意像无数根针扎在皮肤上。体内真气刚才救治苏老爷子耗去七八成，现在丹田里空荡荡的，像口枯井。硬拼？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九转玄医诀》？”林轩掂了掂手里的死玉，脸上并没有对方预想中的惊慌，反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破烂玩意儿叫这个名字。我说怎么摸着凉飕飕的，用来镇纸都嫌冻手。”
鬼面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小子的反应不对劲。
按照情报，林轩只是个懂点医术的落魄鉴宝师，见到这种阵仗早该吓得尿裤子。可现在，这人松弛得就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少废话。”鬼面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打磨过喉咙，“给我。”
他脚下一踏，水泥地面竟然无声无息地裂开几道细纹。整个人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裹挟着腥风扑向林轩。黑色风衣猎猎作响，袖口寒光一闪，那是一把喂了剧毒的峨眉刺。
快！
快得超出了常人的视觉捕捉极限。
但在林轩眼中，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双目微热，视线瞬间穿透了那件黑色风衣。鬼面的肌肉纤维如何收缩、真气如何从丹田涌向四肢百骸、甚至连对方腋下一处真气运转不畅的死穴，都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
“左腿旧伤未愈，强行发力，你也真敢。”
林轩嘴唇微动，脚下看似慌乱地一滑，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右侧倾斜。
嘶啦！
锋利的峨眉刺贴着他的头皮划过，割断了几根发丝。
鬼面心中巨震。
巧合？
绝不可能！这一招“鬼影迷踪”是他压箱底的绝活，就算是同级别的高手也难避开，这小子怎么可能预判得这么精准？
而且，他怎么看穿自己左腿有伤的？
这一瞬间的迟疑，对林轩来说已经足够。
“想要？给你！”
林轩大喝一声，手臂抡圆，手里那块温润的玉石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鬼面面门而去。
鬼面本能地伸手去接。这可是组织寻找了二十年的传承至宝，绝不能摔碎。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玉石的一刹那，林轩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爆！”
这不是什么口诀，只是他利用刚才残留的一丝真气，引动了死玉内部尚未完全散尽的阴煞格局。
玉石在鬼面掌心并没有炸开，而是猛地变得滚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紧接着又瞬间变得极度冰寒。阴阳二气激荡，虽不如炸弹威力大，却足以扰乱真气。
“唔！”
鬼面闷哼一声，感觉掌心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半条手臂瞬间麻痹。那股阴煞之气顺着经脉疯狂乱窜，直冲心脉。
“你阴我？！”鬼面大怒，面具下的脸孔扭曲。这不是传承玉片！这是个陷阱！
“兵不厌诈。”
林轩根本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他看准了鬼面真气紊乱的空档，一步跨出，缩地成寸。手指间不知何时夹着三枚银针，在路灯下闪烁着幽蓝的光。
那是之前给苏老爷子治病剩下的，上面还沾着未散尽的雄黄酒气。
咻咻咻！
三针齐发。
分别刺向鬼面的膻中、气海、以及那条受伤的左腿环跳穴。
鬼面毕竟是老江湖，危急关头强行扭转腰身，避开了两处要害，但左腿还是中了一针。雄黄酒气顺着银针入体，对他这种常年养蛊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滚油泼进了雪堆。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鬼面单膝跪地，那条左腿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他惊恐地看着林轩，这哪里是什么落魄少爷，这分明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煞星！
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让他头皮发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鬼面猛地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圆球砸向地面。
嘭！
浓烈的紫烟瞬间弥漫开来，腥臭扑鼻。
林轩连忙屏住呼吸向后退去。这烟里有毒。
待到烟雾散去，路灯下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滩黑色的血迹，和一块从鬼面身上掉落的金属牌子。
林轩走过去，用衣角包着手捡起那块牌子。
牌子呈菱形，非金非铁，上面刻着一只狰狞的九头鸟图案，背面只有一个“暗”字。
“暗门？”林轩眉头紧锁。
这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看来苏家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还有那个所谓的师兄，为了搞垮自己，竟然勾结了这种势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
红蓝爆闪的灯光刺破了夜幕。
林轩扫视了一圈现场，将那块牌子揣进兜里，又迅速把地上的银针回收。那块死玉已经裂成了两半，那是刚才阴煞冲击造成的，正好毁尸灭迹。
他把碎玉踢进下水道，整了整衣领，刚才那股凌厉的气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刚下班、受到惊吓的普通市民模样。
三辆警车一个急刹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下来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为首一人，是个女人。
一身笔挺的制服将她高挑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尤其是一双大长腿，简直是夺命的利器。短发利落，五官精致却冷若冰霜，眼神锐利得像鹰隼。
白语嫣。
滨海市刑警支队支队长，警界出了名的“冷面霸王花”。
林轩认识她——在电视上。
“不许动！举起手来！”
两名年轻警员立刻上前，枪口对准林轩。
林轩很配合地举起双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警官，别误会，我是路过的！”
白语嫣大步走来，目光在现场快速扫过。地上的黑血、裂开的水泥地、还有空气中残留的特殊火药味。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林轩身上。
上下打量。
这男人穿着普通的地摊货，长相倒是有些小帅，只是那双眼睛……太平静了。
普通人遇到这种阵仗，瞳孔会放大，呼吸会急促，手会发抖。
可这人，心跳平稳得像是在睡觉。
“路过？”白语嫣走到林轩面前，强大的气场压迫过来，“大半夜路过这种拆迁区？你是来怀旧的，还是来销赃的？”
声音清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警官，我家就在前面那个破小区，这儿是必经之路啊。”林轩苦着脸，“刚才突然跳出来个黑衣疯子，在这儿放了个屁就跑了，差点熏死我。”
“放屁？”白语嫣柳眉倒竖。
旁边的警员差点笑出声，被白语嫣一眼瞪了回去。
她蹲下身，检查那滩黑血。
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这一闻，白语嫣脸色骤变。
“这是……”她猛地抬头盯着林轩，“这是剧毒！普通人沾上一点就会皮肤溃烂，你离这么近没事？”
林轩装作吓了一跳，赶紧拍打身上：“卧槽！真的假的？警官你别吓我，我还没娶媳妇呢！”
那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演得入木三分。
白语嫣心中的怀疑并没有减少。这现场明显发生过激烈的打斗，甚至可能是高手过招。水泥地面的裂纹是内劲震裂的，那滩血明显是受了重内伤喷出来的。
如果是眼前这个男人干的，那他的危险等级至少是S级。
可如果是那个黑衣人干的……谁把他打跑的？
“身份证。”白语嫣伸出手。
林轩乖乖掏出身份证。
“林轩……”白语嫣看着名字，觉得有些耳熟。突然，她想起来了，“三年前那个把乾隆御赐九龙杯看成地摊货，赔得倾家荡产的‘天才’鉴宝师？”
林轩脸上笑容一僵，尴尬地搓了搓手：“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白语嫣冷哼一声，把身份证扔还给他：“带回去，做个笔录。”
“啊？还要去局里？我明天还要开店做生意呢。”
“少废话，配合调查是公民义务。”白语嫣转身就走，临上车前，她突然回头看了林轩一眼。
刚才那一瞬，她分明感觉到这男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雄黄味。
和地上那滩黑血里的味道，极其相似。
有点意思。
……
从警局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林轩打着哈欠，手里拎着从路边摊买的煎饼果子。白语嫣那种审讯手段对他这种老油条来说根本没用，咬死了就是路过被吓到了，警察查了半天也没证据，只能放人。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那朵霸王花盯上了。
回到那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兼古玩店——“听雨轩”。
名字挺雅，里面却堆满了各种破铜烂铁。
林轩关上卷帘门，拉下窗帘，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
他从兜里掏出那块“暗门”的令牌，放在桌上，又取出之前从王胖子那骗来的几枚铜钱。
“既然来了，就算算吉凶。”
手指轻弹，几枚铜钱在桌面上滴溜溜乱转，最后定格成一个卦象。
坎为水，水雷屯。
大凶之兆，却暗藏生机。
“青铜方尊……”林轩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苏雨涵那张精致却带着愁容的脸。
这不仅仅是一个拍卖会。
这是一个针对苏家的局，也是针对那个“传承”的局。师兄赵天成既然想要《九转玄医诀》，肯定知道这青铜方尊和传承有关。
林轩打开一瓶矿泉水，猛灌了一口。
既然你们把台子搭好了，我不上去唱这出戏，岂不是对不起观众？
……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卷帘门的缝隙洒在满是灰尘的博古架上。
林轩正拿着一块破抹布擦拭一个缺了口的瓷碗，门口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很有节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坎上。
卷帘门被拉起。
苏雨涵站在逆光处，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职业套装，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那是商界女王独有的气场，高贵、冷艳，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今天的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青黑，显然昨晚没睡好。
“这么早？”林轩头也没抬，继续擦着那个破碗，“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总是来催债的。”
苏雨涵走进店里，嫌弃地看了一眼满屋子的灰尘，最后目光落在林轩身上。
经过昨天的治疗，老爷子虽然醒了，但家族内部的动荡并没有停止。
二叔三叔步步紧逼，非要说老爷子是回光返照，逼着她交出公司大权。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那个青铜方尊。
那是苏家老爷子指名要的东西，据说里面藏着苏家的一份绝密契约。
“给。”
苏雨涵将一张烫金的邀请函拍在满是划痕的玻璃柜台上。
“你要的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