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基于你的核心指令与故事大纲续写的正文。
黑暗并不纯粹。
秦翊的眼前不是黑色,是一片惨烈的暗红。
那是视网膜充血加上颅内高压带来的底色,像极了2025年基隆港那个燃烧的夜晚。
那条用来充当“讲台”的烂木板就在脸侧,散发着一股受潮的霉味。
左手食指还扣在木板边缘,指甲缝里全是木刺。
但他没松手。
因为震动还在继续。
“笃、笃。”
很轻,像是某种幼兽试探性的爪挠。
那是小满的手指。
这丫头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
她抓着秦翊那只瘫痪的右手,动作不算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地将他僵硬的五指强行掰开,掌心向下,按在了那块拼凑的木板上。
木板很糙,甚至还有没拔干净的钉子头。
秦翊感觉到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贴了上来。
是一只手。
很小,掌心里全是汗,虎口处有层薄茧——那是长期握铅笔或者握锄头磨出来的。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那些原本缩在课桌后的学生,正一个个像猫一样无声地爬过来,跪在那堆乱七八糟的木头架子旁,把手叠在秦翊的手背上,或者紧挨着他的手臂按在木板上。
体温顺着接触点传导过来。
秦翊那台因为高烧而快要宕机的大脑,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在t岛阿里山区的坑道里,突击队断水三天,七个人挤在一个不到两平米的猫耳洞里,靠着互相挤压的体温熬过失温的后半夜。
那是活人的温度。
“讲……哪里了……”
秦翊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只有喉咙里的一阵嘶鸣。
没人回答。
但这堂课没停。
小满松开了秦翊的手,转而抓住了他的左手腕。
她把他的手掌翻过来,食指指尖抵住他掌心那道贯穿性的刀疤。
那是当年为了夺刀,肌腱被切断后留下的,皮肉翻卷愈合后形成了一条蜿蜒的肉棱。
小满的手指沿着那条肉棱慢慢滑动。
起伏,转折,断裂。
她滑得很慢,指尖每经过一个凹陷,就在木板上重重地叩击一下。
“笃。”
这就是地形图。
这就是山川,是河流,是被炸断的桥梁。
其他的孩子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手指在粗糙的木板上摸索,寻找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地形”。
木板上的裂缝是战壕,突起的钉子是碉堡。
哪怕没有地图,哪怕看不见,只要手还在,只要触觉还在,这片山河就在脑子里。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是皮鞋底磕在水磨石地面上的脆响。
频率很乱。
文昭进来了。
一股子陌生的古龙水味混着空调房里的冷气,硬生生挤进了这间满是汗味和热血的教室。
“疯了……简直是疯了!”
文昭的声音有点发飘,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传进秦翊的耳朵里,“这就是虐待!老周,你在干什么?还不叫救护车!”
老周没动。
那根生锈的撬棍依然拄在手里,杵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秦翊听见了文昭伸手的风声。
那只养尊处优的手想要来抓轮椅的把手。
“别动。”
这两个字不是秦翊说的。
是一个稚嫩的男声,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公鸭嗓,在死寂的教室里炸开。
是那个总是缩在最后一排,除了睡觉就是流口水的胖墩。
胖墩手里攥着半截粉笔,整个人像是一堵肉墙,死死挡在了文昭和小满之间。
没有任何战术动作,就是单纯的挡路。
“我们在上课。”
胖墩的声音在抖,腿肚子也在转筋,但他没退。
文昭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见了那双眼睛。
那不是学生的眼神,那是一种他在动物世界里见过的、护崽的野兽的眼神。
而此刻,那个瘫在轮椅和烂木板之间的瞎子,虽然一动不动,但那只扣在木板边缘的左手,手背上的青筋突然暴起。
“铮——”
那是秦翊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狠狠刮擦过钉子头的声音。
刺耳,尖锐。
这声音像是某种信号。
围在木板边的十几个孩子,突然同时把手从木板上撤了回来。
动作整齐划一,快得像是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演练。
小满站了起来。
她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上沾满了灰土,左边的袖管空荡荡的。
她没看文昭,而是转过身,面对着那块黑板。
黑板上那个巨大的“人”字还挂着粉笔灰。
她抬起只有三根指头的右手,指了指那个“人”字的一撇,然后反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秦翊。
接着,她指了指那一捺,又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同学们。
最后,她的手握成拳,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心口。
两下。
那是心跳的节奏。
也是秦翊在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咚、咚。”
这声音和2025年那个清晨,总攻信号弹升空时,全团战士拉动枪栓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太热了。
秦翊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块被扔进高炉的废铁,正在一点点融化。
但他不疼了。
那种折磨了他五年的、如影随形的幻肢痛,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的右手——那只早就失去知觉的右手,被人轻轻托了起来。
有人在往他手里塞东西。
圆柱形的,一头粗一头细。
不是枪。
触感很软,甚至带着点体温。
那是半截粉笔。
小满把那截粉笔塞进秦翊的手里,然后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手,强行合拢。
秦翊的意识正在飞速下坠,像是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但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感觉到那个小小的拳头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三下。
那不是安抚。
在蛟龙特战队的战术手语里,连续拍击三下背部,意思是——
“接替指挥,你休息。”
秦翊紧绷的下颌骨,终于松开了。
那口憋在胸腔里、支撑着他走了几百米的浊气,顺着气管缓缓吐出。
由于声带松弛,那口气带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下……课……”
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贴得最近的小满能听见。
秦翊的头歪向一侧,彻底失去了意识。
但他手里那半截粉笔,却被攥得粉碎,白色的粉末混合着手心的冷汗,糊成了一团泥,死死粘在掌纹里。
就像是把自己变成了这间教室的一部分。
窗外,天彻底黑了。
一道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云层,紧接着,迟来的雷声滚滚碾过头顶。
“轰隆——”
暴雨倾盆而下。
雨点砸在窗户那层铅箔上,发出密集的、如同炒豆子般的爆响。
这声音在文昭听来是噪音,但在这些孩子耳朵里,那是掌声。
送给一个老兵的,迟到的掌声。